“噓!停下來,快停下來。”白泓忽然停止了唱。等顧頌的手離開瑟,弦上流水余韻尚在,他從窗扇縫隙望出一眼:“原來你是經常練習這首詞的。”
顧頌猛然把頭垂下了,今日一早被小鈴兒的破棉鞋扯住心思了,他的羞恥心覺醒了。那些徘徊在過去的,關于刨木制琴的質樸幻想泯滅了。
“不瞞師兄說,這首詞里的第二句,纖纖擢素手,在我看來就和婦人沒兩樣。”
白泓見他師弟今日應該是表叔惹的,有些話對于旁人無礙。但對于禮樂世家子女來說,是敏感的。
“誰說你是婦人來的?”白泓今日想著那首預想中的《大淵之樂》,他語氣軟和下來:“琴瑟擊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上元節主要以圣人詩歌為禮,祭奠圣人的。”
“那你是想琢磨我這種很稀奇的彈奏法嗎?我們的顧家的,你未必學得會!”顧頌很少這么凜厲聲對師兄。
他這種演奏法子很少見地還能用手掌拍打琴弦,這瑟也是體積小而音孔明顯聽起來音色疏朗,怕是名師顧弘明手里的寶物,千年都有了。
能用這一架瑟奏出多種曲調很難得,沒有二十年音律聽工結合指法是很難達到的。
“呵!只要你學會。”
“那不用你說,以后沒準還能找到個知心的知己,再給我生個兒子女兒,我也或許就成了教授禮樂的夫子而安逸地老去。”
也不知顧頌說的這么有勁頭的是心里思緒翻到什么了。
白泓還帶著笑,奏瑟這方面,顧頌也許與他在樂署的奏瑟樂吏不分高下。
天冷,兩人的琴瑟都搬到了白泓的內居室,靠窗的位置。顧頌這人,平常很憨厚。一旦坐到他的瑟前面,那仿佛面對的是他十七歲以后的宿命,手眼一致,情緒是圓滿的。
如果給他一把無弦,或者臥箜篌,那他除了技巧指法的差異之外,那豐富的哀傷到比過他年歲。和他從小的生活有關。
他記得,爹說過,人琴合一。
他能這樣,那顧頌也能這樣,但就是心里的思緒感慨皆然不同。
白泓,溫和有耐心地帶著顧乘風練習《小雅》《先進》之中的“由之瑟,奚為于丘之門”。
練習到將近申正時分了,窗外忽然有陽光了。白泓起身,親手將兩人的琴和瑟分別蓋上了月白絹紗。
正屋外面,燕兒將室內的兩盆紫牡丹花端到外面曬。
白泓很想出去外面走走,一走出來泓芳居,迎面就清楚地聽見哥叔夜的歌聲,他是唱低音的。那聲音但凡是個女人都受不住,低沉濃情的“窈窕淑女啊~君子好逑~”
“師兄,我們去東街看看吧!你是不是要去?”
“沒有想去。但我會陪著你去,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