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窗前往下看,人流往來,一個個提著木桶去撲火,可惜火勢太大,這點水量,實在是杯水車薪。
徐文杰帶領軍隊趕來的時候,那處院落已經燒干凈了,偶爾冒起幾個零丁的火星,徐文杰逢人就問“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門口怎么這么多死人,清悟呢?王爺呢?”
“他們都安好,只是我這宅子,燒廢了。”被拉住的小廝沒來得及答話,就被梁煜搶著說了。
只見梁煜頹然的坐在階前,滿臉都是被熏得臟污,雙眼通紅,徐文杰差點沒能認出來這個狼狽的人就是勇毅侯梁煜。
閑話不談,這時已經到后半夜,人人都疲憊異常,但又都無心睡眠。
安境王獨自待在房間里,站在窗前,窗前有一棵柿子樹,上面已經掛滿了半青不紅的果子。
他耳邊仍然充斥著王安對他的辱罵,和小時候趙懷寧的辱罵,皇太后的辱罵,混在一起,一起沖到他的心里。
“上不了臺面的東西,明日中秋團圓家宴,你就別去了,和你母妃一起,待在重明閣里過中秋吧!”
猶記得這句話是皇后說的,現在她已經是皇太后了,想必比她做公主,做皇后時,更加不可一世吧。
而趙懷寧總是誣陷他,總是在父皇面前討好賣乖,他是最不受寵,最無關緊要的一個,明明是趙懷寧打碎了碧玉燈盞,偏要誣告是他打碎的,他在父皇面前抵死不認,聲嘶力竭的辯駁,可是他的父皇抱著趙懷寧說,一個燈盞而已,皇宮大院,數也數不清,也至于一怒?至于一哭?小家子氣。
而他的母妃呢,母妃在他的記憶里已經模糊不清了,只記得旁人說起過,他母妃是花房的宮女還是哪位親貴大臣送來的舞女,他業已記不清楚了,母妃在他的童年里,沒有一次充當過他的保護傘,每每他委屈哭喊,他母妃只會說,孩子,等到分封就好了,以后有自己的分封地,就不會這樣受委屈了。
有時候他甚至覺得母妃被皇太后殺死,是一種解脫。
盡管在之后的人生里,他總是一個人,沉默對抗著一切。
這些話尤在耳畔。
“現在我有機會了,我一定一定,會把你們全部都殺了!”
這些過往,在他人生的前二十七年都是他的枷鎖,把他牢牢的捆在恥辱柱上,而今天,就化成了復仇的利劍。
“咚咚咚。”門被扣響。
安境王現在其實非常不想被打擾,但從窗戶邊還是瞥見了陳清悟的衣裙一角,想想剛剛自己在閱城樓上時,沒有搭理她,現在有些愧意,于是調整了情緒,走過去開了房門。
“你還好嗎?我看你情緒不好的樣子。”陳清悟站在門口說。
“進來吧,外面涼。”安境王去拉陳清悟的手,入手就發現已經一片冰涼,責怪的說:“雖未入秋,但后半夜天冷的厲害,你怎么不多加件衣裳,手這樣涼!”
這樣責怪的語氣,聽到陳清悟耳朵里,就是一種寵溺,擔憂,她馬上笑起來,整個雪白的臉都被笑容孵化了,安境王拉著她坐在桌前,心里感嘆,多美好的一張臉。笑的這樣好看,一定什么委屈都沒受過吧。
“我沒事,我寒冬臘月都穿的少,這點不算什么的。”陳清悟說道,他拉著她的手還沒松開,在桌上鋪著的滿繡麒麟紋的桌布流蘇之下,被晃動的流蘇弄的手癢,也不舍得松開。
寂靜的后半夜,月亮逐漸低垂,兩個人四目相對,桌下兩個人拉著的手互相溫暖。
此時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