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聲道:“臣傾慕云束姑娘。”
記憶又如卷軸般徐徐卷合。云束搖了兩下他的手臂,好奇道:“你說呀,為什么?”
陳均白一本正經地道:“大概,我遇見過的那位姑娘,是我心目中最美好的姑娘。”
云束輕拍被褥,眉眼生笑,道:“你少糊弄我了。你僅見過我一面,怎能判定我是最美好的姑娘?那我也會說,你是我見過最內斂的男子。”
他笑道:“那竟成了我的優勢,讓你情愿嫁給我。”
云束臉一紅,佯怒道:“少作夢了。”說罷,轉身背朝著他,不理睬他了。
陳均白的眼神中交雜著溫柔與悲憫,他對著云束的背影,道:“上天讓我遇見了那么美好的女子,我想,將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守護她,與她柴米書畫共對尋常。”
陳均白坦率的話語仿佛從房間那頭傳來,卻讓她眼圈泛紅。
陳均白深嘆了口氣,似乎抽盡渾身的氣力,口吻遺憾至極:“如今看來,當時的念頭竟是奢望。我倒不能守護你一輩子了。”
云束用被子掩口,紅著眼飲泣。
陳均白又道:“我不僅沒有守護好你,還讓你受了那么苦。我常年出征留你一人在宅中處理繁雜的內務;母親不時的薄待與冷漠,令你處于焦灼和自我菲薄的邊緣;我知你喜歡山水自然,卻鮮少與你同游名山大川;就連你生育這樣危急的關頭,我都沒能陪在你身邊,讓你獨自經受漫長的生產過程。”他因激動自責而使嘴唇發白,面呈凄色,繼而道:“生病這段時間,我常會想,或許當初……我的決定……就是錯誤的,如果你沒有嫁給我,依然留在宮中,那么你……能夠不被別人打擾,平靜地生活下去,至少不會像現在,被一堆俗務纏身,日后還會背上‘寡婦’的名號。”
他趨近哽咽,稍平復情緒,才遷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道:“或許,這一切都是我的私念造成的。”
云束流干了眼淚,轉過身,只手攏住他的脖子,道:“不,我當時便想出宮,皇后把你想娶我的消息告訴我,我還嚇了一大跳,我想你一個少將軍怎么會求娶我一個小小的侍女。我去望江亭見你,等了很久你都沒來,我以為你反悔了,發覺娶一個侍女的決定是多么荒唐。我認為這件事本該是這樣的結果,可是我還是很難過。因為我覺得自己出宮無望了。在回皇后殿中的路上,你撿到我髻上掉落的燒藍小花,在我即將要走之際,叫了一聲‘云姐姐’,我便知道你是很久之前我在應天書院碰到的那個小郎君。你跟我說了你離開書院之后發生的事,包括你真的有認真的在學武功,投到哪位將軍的幕下,又隨他出征作戰,被封為平戎少將軍。當你敘述完這一切,你用羞赧的目光望著我,說自己求太子,期望能與我見一面。我的心受到觸動,我在心里說,這個孩子定是個至性至誠的人,不然別人的一點好怎么會放在心上這么久。”
她又偎陳均白更近一些,希望用自己的身體上的暖度去消釋他體內的冰寒,道:“那時,我并沒有完全喜歡上你,卻為你真摯的言語所動。我想,只要能出宮,通過什么途徑或許沒有那么重要。所以,我答應你的要求,嫁與你為妻。在同你相處的過程中,我每日都為你所待我的一些細節而心動,以至后來,我才意識到,我已然把你放在心中了。我不知道我是因為哪件事情而徹底喜歡上你的,我只知道我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你時,這份情愫已經很深了。”
她逐一細數道:“可能是因為你在新婚第二日幫我做早飯時那副專注的模樣;可能是在得知我喝立生湯后,去和母親理論;可能是上元燈節你為我買了一盞馬騎燈;又可能是我們走散時,你握住我手的那一刻。肯定在你赴慶州支援之前,我能感受到我對你的感情逐漸發芽開花,直至保持最絢爛的風景。”她遂握住陳均日稍微變暖的手,凝視著他,道:“我從未后悔遇到你,更沒有后悔答應與你出宮,和你一起生活。均白……”她的笑容如似瀲瀲水波層層送到他心頭上,“我很慶幸能在我還算年輕的時候遇見你,讓我漫長而又無趣的生活有了色彩,使我不再以局外人的眼光去看待身邊的人和事。”
聽了云束的話,陳均白然粲然笑道:“束娘,我如今才感到,我對你的了解著實不多。總覺得,像你這樣的女子,多數有著不尋常的過往,又或者將一個秘密隱藏在心底。”
云束笑了很久,才調整好呼吸,得意道:“我是有一個秘密,等你好了,我便告訴你。”
陳均白動作輕柔地替她掖好被角,道:“那我可要守護好這個秘密。”
此時,屋內燭花漸瘦,屋外夜雨依舊,敲擊在窗邊的梧桐葉上,一聲接著一聲。冷雨從葉尖滑下,滴落到檐前的石階上,直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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