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段榮說話雖然客氣,但都是公事公辦,從來不曾“交心”,今天大概是在世家面前顯擺了一番,有些得意,所以覺得劉益守這個人還挺夠意思的。
六鎮的人,很多先輩,無論胡漢,都是北魏的精英人物,當初社會風氣不同,戍邊乃是光宗耀祖之事,所以后來六鎮人才輩出,其實也并非是無根之木。
“洛陽世家勛貴,皆是腦滿腸肥之輩,不復先輩之精明悍勇,又貪得無厭,禍事不遠矣。”劉益守輕嘆一聲。
這些人里面,固然有相當大一部分,都是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之人。但也有很多不過是享受慣了錦衣玉食,又自認為高人一等的普通人。
比如元彝。
這些人是不是也該死呢?劉益守認為其實是有待商榷的。
但正如命運的齒輪自有規律一樣,很少有人能將其逆轉。輪到你了,自認倒霉吧。
段榮輕嘆一聲道:“誰說不是呢?自孝文帝隕落后,黨爭不斷,每次黨爭,無不是以兵變結束,對失敗的一方趕盡殺絕。”
兩人唏噓感慨了一番,都對將會發生的事情諱莫如深。段榮雖然不像劉益守那樣知道細節,但從很多蛛絲馬跡里面,就能查探出一二來。
等快走到金墉城的時候,劉益守忽然拉住段榮的袖子,從懷里摸出一根金簪,放到對方手里。
“就當我送你那一歲女兒的見面禮了。”
段榮一愣,隨即啞然失笑。他收好金簪,拱手行禮道:“那就謝謝劉都督了。”
聰明人,懂的事情都懂,不用說得那么明白。
“對了,現在元雍家產的清點工作,段法曹也做完了,不如現在就回北中城復命吧。高歡那邊,應該催你催得很緊了,老是躲著不見,不是太好。”
劉益守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長。
段榮笑了笑,微微點頭道:“那就謝過劉都督了,在下就不進金墉城了,去找他們要匹馬,這就回北中城。洛陽城內繁雜軍務,也有賴于劉都督了。”
“就此別過,咱們后面再聚。”
段榮大大方方的將那金簪收進袖口,拱手行禮后,便自顧自的去了。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劉益守這才長舒一口氣。
今日一番試探才發現,六鎮內部哪怕是懷朔鎮里,大家也并非是一條心跟著高歡,連根針都插不進去的。
段榮先是一番試探,開玩笑似的,說想跟自己親近,至于娶他一歲女兒什么的,純屬無稽之談,要是執著于這個,那可真就輸了。
而自己沒有拒絕,臨別時送金簪,也是意味深長,而段榮亦是沒有拒絕好意。
今晚發生了什么沒?
其實什么也沒發生,這事情說出去誰信?
但往往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就是這樣,大家在江湖上行走,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誰是自己的朋友,誰是自己的敵人!
確定了敵我,那其他的事情就好辦了。
至于臨別時的那些場面話,難道劉益守不跟段榮提,段榮就不會把最近一段時間洛陽發生了什么事情跟高歡講么?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幾句話就賣個乖,何樂不為,又不掉塊肉。
只可惜把元玉儀的金簪送走了,其實也是想去去她身上的晦氣,讓她徹底跟過去告別。
回到百尺樓的簽押房里,他攤開那張碩大無比的“洛陽坊市布局圖”,看著上面一個又一個觸目驚心的紅圈,那里似乎有鮮血在慢慢的滲透出來,還散發著血腥氣。
劉益守揉了揉眼睛,感覺一陣陣發自內心的疲倦。
其實很多事情在爾朱榮看來,或許他劉某人做得很不錯,甚至是可以用“驚天動地”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