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懸在天邊,余暉灑落進未央宮。
鎏金瑞獸香爐里,輕煙飄渺,宮殿彌漫著一股極為淺淡的馨香。
大理寺卿微微躬身,鄭重道:
“伏惟天后裁決,臣等承順旨意。”
三司會審團其余成員垂手低頭。
此案他們不敢表態,只能推給天后了。
如果旨意要辦,咱就辦。
這可不是簡單的辨析律法,以朝野的輿論走向來看,隱隱有升級到姬武皇權之爭的趨勢。
“娘娘,湜兒死不瞑目啊!”
一個美鬢中年男子跪在殿前,嗓音沙啞,隱隱帶著哭腔。
此刻的大乾國舅爺武承思雙目血紅,宛若地獄惡鬼。
若不是還僅存一絲理智,他能沖去詔獄將姓徐的畜生碎尸萬段!
殺子之仇,不共戴天!!
大理寺卿上前寬慰,“國舅爺,請節哀。”
武承思一把推開,面孔劇烈猙獰,咆哮道:
“死的又不是你兒子!”
大理寺卿嘴角微微抽搐,一言不發退回班列。
反正你兒子多,不缺這一個蠢貨。
“娘娘,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徐畜生不死,何以正刑法?”
武承思以額撞地,發出砰砰砰的聲響。
眾臣齊齊望著一襲明黃色流蘇盛裝的天后。
冗長的等待,帶著獨特蜀腔的嗓音在殿中響起:
“凡事都要本宮親自決斷,本宮殫精竭慮,勞神苦形,又跟誰去訴苦呢?”
雍容華貴的婦人緩緩轉身,唇瓣噙著淡淡的微笑。
她生得方額廣頤,鳳眼娥眉,盤髻上還插著一支九尾鳳簪,美艷中帶著懾人的風韻。
雖已年過四十,但望去仍是二十多歲的模樣。
眾臣聞言,再次低下頭裝鴕鳥。
武照踱步到御案,柔聲道:
“諸公很難決斷么?如果那孩子真是自當防衛,那顯然無罪。”
話音落下,一片死寂。
眾臣竭力克制心底的震駭,可表情還是寫滿了難以置信。
聽天后這語氣,是要放人?
武承思怒色駭人,怒火蹭蹭往上漲,聲音高昂:
“那可是您的侄子!”
武照無動于衷,視線轉向盧崇儼:
“盧尚書,你也調查了,當時武湜踏入徐府門檻,有沒有經過徐家許可?”
盧崇儼神色非常無措,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作答。
天后前腳才跟他說完武家子弟不能白死,怎么現在話鋒陡變?
稍稍思忖,他艱難滾動喉頭,“沒……沒有。”
“既私闖民宅,打死活該。”
“傳本宮旨意,立即釋放那孩子。”
武照臉上帶著嫣然的微笑,說得輕描淡寫。
武承思目眥欲裂:“娘娘……”
“閉嘴!”武照笑容逐漸變淡,俯瞰著他:
“教子不嚴,降爵一等。”
武承思又驚又懼,指甲嵌進手心滲出絲絲血跡。
眾臣脊骨發寒,這副親近的笑容里,究竟藏著怎樣的心思?
“退下吧。”
隨著一聲令下,宮殿只留下武承思。
“妹妹,你要讓武家被天下人恥笑么?”
“那畜生殺了湜兒啊,這是在踐踏你的權威,當著整個京師的面讓武家難堪!”
不顧尊卑之分,武承思聲音憤怒到顫抖。
武照凝視著他,眼神越來越冷:
“萬物莫不有規矩,給本宮記住這句話。”
“三十而立,竟還是一個草包,以為身在武家就有免死金牌?”
“三十歲,被二十歲的孩子一招給剁了。”
“又蠢又廢,死不足惜!”
武承思攥緊雙拳,情緒依舊處于失控狀態。
這一刻,在他眼里,妹妹將上位者的冷漠展露無遺。
武照垂著眸掀開鎏金香爐蓋子,手里捏了根素銀簽子去撥弄香灰。
她緘默片刻,似隨意道:
“午時,帝師去探望陛下了。”
武承思猛然抬起頭。
他再愚鈍也反應過來了。
宣德帝的老師,一品圣境巔峰強者,很少踏足皇城。
為什么今天會特意去看陛下?
難道在傳遞某種信號?
“大乾姓姬還是姓武,好聰明的孩子。”
武照言語帶著贊賞,可眼底閃爍濃濃殺機。
盡管有保皇黨施加壓力,可武承思依舊不甘心,他惡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