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棠于八月初八的餞別宴結束當晚,便被秘密地送到了李盞所暫居的州府衙門客廂內。
一到了處所,李盞先是喚了自己的貼身小太監帶著周窈棠下去梳洗了一番,又為她準備了一套內侍所穿的衣裳教她自個兒換上,然后便被帶到了李盞的處所中。
來到了廂內,卻不見里頭有人。于是那個名喚“小泉子”的太監便告訴周窈棠說,干爹大人明日將行,大約是行前要去與府衙中的大人們再敘些話,只教她在房中先候著,而后自己便退了出去,守在了外頭。
周窈棠進了房中,本是十分規矩地站在門側靜靜等候李盞回來,奈何左等右等,她站了足足快半個時辰,依舊不曾聽見有人進來的動靜。加之先前假裝婢女已是站立了一晚,周窈棠此刻只覺得人困腿乏,膝蓋早就酸軟無比了。
于是她小聲打了個哈欠,打量了內廂一番,發現有個小案,便想著走上前去坐在案邊的小椅上。
哪知周窈棠剛一坐下,便發現案上放著幾張莎草紙,上頭似乎被人描畫的了些什么。周窈棠正無趣著,便湊上去對著上頭的文字與圖案打量了起來。
本來不看不要緊,周窈棠一看便發現,上頭竟赫然寫著自己父親的名字!她仔細端詳了一番,第一張里頭的內容似乎是關于李盞自己對中元節時周府火災的案情梳理,上面簡單的列明了起火的原因和各個證據鏈條,以及最終衙門調查的結果,是被證實為意外。
周窈棠看著這結果疑惑了起來,自己回家時明明是那般的慘狀,母親臨終前又口口聲聲地告訴了自己是有人來尋仇的、父親也好像認出了對方。而赫連桓那邊的調查結果也是對的上的——是皇上派人來做的。
周窈棠心道,既然母親和桓哥哥不會欺騙自己,自己的眼睛也不會欺騙自己,那這份衙門的調查結果必然是有貓膩的,難道說,是官府中的人有問題?
那這么一來,那這些調查的人中極有可能也有許多皇上的眼線,故意包庇自己的同伙所犯下的滔天大罪,好教旁人瞧不出干系來。而這李盞,更是不知曉是何方的勢力。
周窈棠胡亂猜測著,李盞莫不是也是皇上的人?說不定就是他將自己一家給殺害了,為了故意遮掩真相,直接令衙門中人以意外來結案。
想到這里,周窈棠心中暗暗有些害怕,若是真如她剛才所想,如今自己豈不是落入了一個異常危險的境地。
周窈棠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她一邊留意著外頭的動靜,一邊繼續翻看著第二頁紙。第二張里頭講的是鹽郡的某個將軍自縊身亡的案情疑點,全是些她看不懂的,因為這些人和官職她都不認識。
但是周窈棠卻細心地發現,那個將軍的身亡時間與自家府宅著火是同一日,而最后一條還清晰地列明了那個將軍與父親之間差事的往來與關聯。最重要的是,那將軍在畏罪書中將貪腐鹽課的罪責全都攬了來!
上頭還有李盞用朱砂將父親與這個將軍二人辦差的所有涉及稅鹽轉運的流程畫了一遍,另外,他還把所有可以動手腳的疑點重重地圈了出來。
如此一看,周窈棠對于適才關于李盞的猜測有有些拿不準了。一來若他真是做下這事的人,又何須在草稿上自欺欺人?除非他覺得有人會瞧,做個樣子;二來,如果真是他一手操縱,他怎么會這般詳細地梳理過程,倒教自己這個不了解的旁人也能看懂三分。
還有令她感到十分疑惑的便是,從李盞的底稿看來,侵吞鹽課的事情也許是這位將軍與父親一道做下的,但是為何赫連桓當時卻告訴自己只有父親一人?而且據他所說,自家被滅口的原因也是皇上想栽贓給桓王府,怎的這些又對不上了?難道是赫連桓的消息有誤,他不知曉這將軍已認罪了嗎?
謹慎地考量了一番,周窈棠大膽判斷,許是皇上的暗線埋得太廣,連王府的人都騙過了。有問題的人應該還是出自官府中。——只是,這人會是誰呢?
崔伯伯?周窈棠搖了搖頭,首先便排除了。他可是阿憶的爹爹,這絕對不可能。且不說兩家那般好,就算是兩家還未熟識時,單憑著自個兒來找阿憶時打過幾次的照面,周窈棠也認為崔刺史是絕對是個兩袖清風的正直好人。
周窈棠正為自己排除了一個而感到欣慰時,正想繼續思索,卻尷尬地發現除了崔刺史,自己根本不知曉平日里父親還會同衙門里哪些官員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