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盞本就只是為了敲打而嚇唬她兩句,此刻見周窈棠梨花帶雨,哭得如此情真意切,所以倒也起了些惻隱,一邊將她的身子扶起,一邊緩和了口吻道:“罷了,義父這也是愛之深責之切,你若愿聽為父的話,為父又豈能舍得將你趕出去?只是如今為父瞧你不懂愛惜身體,勸誡你兩句罷了,怎的還哭了起來?快把眼淚收一收,當心等下腫了出去教旁人瞧見,可不好解釋了。”
周窈棠就著李盞的手起了身,淚水漣漣道:“義父錯怪小女了......小女也一門心思想為義父好好辦事,只是如今人在屋檐,不得不暫且低頭聽人調遣。女官姑姑們管教極嚴,小女勉強夾在其間,惟有哄了她們高興,奴婢才有話語權自去尋那契機啊。”
李盞聽了,認為她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又怕自己敲打得太過,教她沒了膽子,以后別變得畏手畏腳,于是換了些弛緩的語氣寬慰道:“你有自個兒的考量,倒也是沒錯。只是如今瞧你愈發不知上進,為父這才來提點你兩句。你既身在司膳房中,若是得空也給自個兒尋點兒吃食,或者學會偷個懶兒。甭一天到晚的忙前累后,熬壞了身子。”
說著,李盞輕輕拍了拍周窈棠的臉頰,道:“京城氣候不比江南,你也該多注意著點兒自個兒的肌膚。回頭我叫小泉子尋個人,給你捎點兒潤顏膏去,記得多涂抹一二。”
周窈棠低下頭,口中謝道:“解語先謝過義父體恤。”
李盞“嗯”了一聲,繼續問道:“這一個多月你去東西六宮也跑了幾圈兒了,各宮娘娘可都熟悉了?”
周窈棠答道:“回義父的話,小女每次都由姑姑或者女史姐姐們領著,未曾過多地進入各個宮殿中,只略略與各宮的主位娘娘們打過照面罷了。”
李盞聽了,點了點頭道:“你往后去時也多留意著點兒,幾位有孩子的娘娘那邊可以去得殷勤些。最近丁淑儀有孕,加上她本就性子暴躁,靈犀宮那邊兒送膳的差事你能免就免了罷,免得一個不小心沖撞了什么。為父目前也只能為你籌謀到這兒了,所以今后能不能遇見陛下、是否會被看中,這都得看你自個兒的造化,你可明白?”
周窈棠點著頭應和道:“小女謹遵義父教誨。”
這時,李盞忽然又開口探問道:“我聽聞你倒是時常往關雎宮里頭跑,可是錦妃娘娘看重你?”
周窈棠心中暗暗冷笑,李盞不愧是在宮中浸淫這么多年,真是深諳一松一弛、一緩一急之道,先是訓誡警告,然后才用那些寬慰的言語令自己放下了戒心,接著就來刺探旁的消息了。
周窈棠故作惶恐道:“解語不敢,只是恰巧姑姑安排了奴婢去關雎宮送些小點,錦妃娘娘吃著覺得還不錯,夸贊了奴婢兩句罷了。”
李盞不置可否地笑了一聲,道:“錦妃娘娘可真的是寵冠六宮,你若能抱了她這棵大樹,倒也算你造化。”
周窈棠卻一下子又伏了身子蹲在地上,仰起頭來對著李盞道:“解語既為義父庇護,就不敢再瞧旁的樹蔭。如今放眼滿宮,除了義父您,誰又能有本領將整個長樂宮的乾坤盡數掌握在手心兒里頭?小女雖身在六尚局里,義父卻能將所有的事兒都知曉,可見這闔宮之內,什么都難逃您的法眼。既然如此,小女又如何愿意舍棄您這座宏峰,而轉向其他山頭呢?”
這番話聽得李盞倒是周身一直舒爽,他滿意地撫了撫周窈棠的頭,然后又將她攙扶起來,道:“得了,為父不過是問你一兩問,瞧你這傻孩子嚇的,想到哪兒去了?”
見周窈棠一幅戰戰兢兢的模樣,李盞生出了些憐愛,又想到她是從桓王府里頭出來的,不能苛責太過,于是繼續寬慰道:“你這丫頭也太實心眼兒了些,為父方才不是講過了?不過是看你在司膳房辛勞,這才喚你出來,教導兩句罷了,怎么舍得真的苛責與你呢?你可是為父唯一的女兒,最近又這般清減,你教為父如何不心疼?”
周窈棠楚楚可憐地半仰著臉,擦著面頰上的眼淚點頭道,“義父吩咐的是,小女記下了,定會多加留意陛下去各宮的時機,絕不讓義父失望。”
她雖面上這般,心中卻是盤算著下次應當如何與李盞虛與委蛇,或者想個法子,教他放下對自己的戒心,全然不再掌控自己的一舉一動。
李盞聽了她的話,滿意地點了點頭道:“這才是個懂事的,你最近規矩也是做得愈發有模有樣了。得了,你已經跑出來這么久,若再不回去,司膳房的姑姑們要責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