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走了
已經習慣沉默的他
某天忽然開口說
你不再在乎我了
你問
怎么樣算是在乎
不就是
晚上回家有熱飯
有干凈的衣裳
整潔的屋子
他打斷你
可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目瞪口呆
淚流滿面
【48歲】
孩子上了高中
你開始種花、種草
養小魚
養狗
在你的持久戰下
他的靈魂伴侶被打敗了
他開始按時回家
陪你看肥皂劇
也幫你澆花，喂魚，給小狗洗澡
結婚17周年
在女兒的攛掇下
他第一次給你買了一束花
你抱著那捧玫瑰
哭的像個傻子
【51歲】
孩子考上了大學
你和他一起送她去學校
樹木郁郁蔥蔥
湖水清清澈澈
你看著藍的晃眼的天
想起當年
被爸爸媽媽送進校園時
也是這樣的一天
你們幫孩子布置好宿舍
看著幾個和她一樣可愛的女孩
叫你們
叔叔阿姨好
而臨走時
孩子抱住你
哭了
叫他照顧好你
他寵溺地拍著她的頭
說
好
【59歲】
孩子26歲了
還沒有結婚
也沒有男朋友
回來陪你看春晚的時候
你看著電視里的諧星
再看看她
嘆息一聲
【63歲】
孩子30歲了
依然沒有男朋友
你開始逼著她相親
給她挑的相親對象們
年齡從26到40歲不等
可她卻總是敷衍你
有天你終于忍不住哭了
對她說
如果你再不抓緊
我老的都不能給你帶孩子了
孩子也哭了
對你說
媽媽
我不想結婚
是因為我不想變成另一個你
你癱坐在沙發上
想要反駁
卻無能為力
【70歲】
你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身上的管子、面罩都被拆除
床邊聚滿了人
孩子和他一起握著你的手
嘈雜的人聲消隱時
你聽見了死神的腳步聲
可是
你沒有恐懼，也沒有哀傷
當孩子湊近你的耳朵
輕輕地說
媽媽，你要快樂
時
你才明白
原來你早就死掉了
此刻他們要帶走的
不過是一具軀殼
而已
只是
你到底是什么時候死掉的呢？
26歲，28歲，還是30歲？
你想起來
當你痛哭流涕時他給你輕輕套上戒指
而你來不及拒絕的那一刻
你就死掉了吧
依照慣例
所有瀕臨死去的人
都要在3秒內回溯完長長的一生
第一秒過去了，你看見窗臺上的花草，小魚
還有比你早一年死去的狗
第二秒過去了，你看見嬰兒，尿布，奶粉
還有婚禮中吵嚷的人們
可不知為什么
第三秒的時間拉得好長好長
你站在夏日炎炎的陽光里
身邊是幫你拉著行李的爸媽
樹木郁郁蔥蔥
湖水清清澈澈
你在樹影下找到本系的新生報道處
問一個低頭寫字的男孩
請問國金系是在這里嗎
他抬起頭來
笑容光芒萬丈：
是的同學，你叫什么名字
三秒過去了
孩子和他都伏在你身上
從隱忍的啜泣
變成嚎啕的大哭
可在你的耳中
他們的哭聲變得越來越微弱
越來越微弱
最后的最后
是一串美妙的風鈴聲
在那清脆的叮當中
18歲的你
終于鼓起勇氣站在20歲的男孩面前
既羞澀，又歡喜地
對他說
愛我
愛我
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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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最可怕的一生，是【你以為】你會有長長的一生，可以傷春悲秋，可以浪費揮霍，然后一紙診斷書飄來，將它又大又白的屁股坐到你的“一生”上，說“欸，前方施工，此路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