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無波的日子里每個人都在飼養著自己獨有的怪獸,它沉睡的鼾聲能輕易震碎每一個夢境,沒人知道它從何處來,也沒人知道它在以怎樣的速度生長。平淡是經不起回想的,因為人們會憑空制造意義,同一段回想在不同時間不同場景會被編排出不同的含義,就像是外婆家門口的李子樹,當你思念外婆時那棵樹便是思念的標簽,當你遠離家鄉渴望歸程時那棵樹便是家鄉的標志,當你感慨時光荏苒時那棵樹便是你兒時的象征,那些被飼養的怪獸所貪食的就是這一些些的“憑空”。蘇米知道,當那怪獸展露其全部面目時便是自己的末日來臨,但她不知道的是,對于怪獸的恐懼才是真正催熟它的藥劑。
一整個周末蘇米除了上廁所和喝水幾乎沒走出過自己的房間,門被緊關著,到飯點時沈半偶爾會敲敲門問要不要幫她帶的一份飯,得不到回應便默認蘇米是在睡覺。到周日中午沈半感覺到了反常,但就在這時蘇米奪門而出“走,帶你吃火鍋去!”,沈半看著她成縷的頭發、油膩的臉頰、水泥般搖曳的睡衣“我請客,你先洗把臉換個衣服”,“掃興,改天吧”蘇米游鬼一樣轉身往臥室走去,“行,直接走,我請客!”,就好像奪門而出的那句話已經耗盡了蘇米所有力氣,一路上她寂靜無聲。到了火鍋店,蘇米坐在沈半旁邊打開手機聽起了相聲,沈半見她沒有要參與點菜的意思便自行決斷了。整個吃飯期間,沈半留意著蘇米的一舉一動,他確實學過心理學但從沒一本正經的實踐過,蘇米的反常對于他來說幾乎就是一個學術挑戰,只見蘇米相聲看的無精打采、進食粗暴間隔歇時間長、服務員來送菜她完全無視、說話簡短且有氣無力……這種種跡象分析來看都指向了同一個答案——沈半大學估計是白讀了,他是真沒法僅靠觀察就斷定些什么,猜測倒是產生了一二十個,但是得聊聊才能排除選項啊,他只好耐心等待蘇米開口。
她們離開火鍋店進到家門口時,蘇米十分鄭重的說了一聲“謝謝你,室友”,然后走回了自己的房間。到晚上的時候蘇米出來了,去衛生間洗完漱坐到了沙發上。沈半正盤腿抱著電腦打游戲,見蘇米氣色緩和若無其事的問了一嘴“好了?”,“嗯,好了。”蘇米抽了抽鼻涕,跑去廚房拿出了兩顆“珍藏”的火龍果,一邊剝皮一邊壞笑著問沈半“要不打個賭?”,沈半的手在鍵盤上嘩啦啦的敲著“賭這兩個毛蛋壞沒壞?”,“喂,火龍果很抗放的好嗎”蘇米把剝出來的鮮紅果肉舉到沈半眼前“你看,很新鮮”,“怎么賭?”沈半一氣呵成的鍵盤連按之后游戲結束了,他把電腦合上看向蘇米,蘇米指了指剝好的兩個火龍果說到“就比誰吃得快!”,“賭什么?”沈半暗自高興終于有機會排出選項了。“不知道,我就是覺得火龍果再放就得壞了,你也不吃我自己也吃不了”蘇米話音還沒落就憋著一臉陰險的繼續說“要不……賭布魯(貓)下個月的貓糧啊?”,沈半的“行”才說了一半,蘇米就扛吃扛吃的啃起火龍果來,這家伙還沒吃完就已然在幻想自己的勝利,開心的一直憋不住樂嚴重拖慢了速度,所以最后沈半贏了。倆人的臉被染紅大半,黑色的籽粘的到處都是,他們看了看對方,直笑到肚子疼。緩和整理過后,沈半一撇頭挑了挑眉說到“我贏了”,“那好,貓糧我來買”蘇米白了他一眼,“誒,那是你的賭注,我還沒說我的呢。”沈半見蘇米瞪著眼睛看他也不說話繼續說道“誒,對嘍,這是愿賭服輸的態度,也沒啥,回答我三個問題就行”。“就這么簡單?”蘇米態度立馬緩和“行,問吧”。
沉寂的高山不會被飛鳥懂得,但卻會被另一座大山熟知,因為在山間一隅他們被纏繞過同一種藤蔓。沈半即便是在一年后的那天也沒想過這三個問題的提出對他來說到底意味著什么,沈半飼養的怪獸悄然蠕動著,正拖著它那粘膩潮濕的觸角慢慢向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