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瑕道:“忠奸之事,晚輩不敢斷言。”
易士英微微苦笑,道:“你雖年少,但為人穩重……唯戒備心重,不輕易信任人吶。”
“是。”
“你有委屈,但莫讓那些朝中茍且之事磨了大丈夫報國熱忱,可明白?”
“是。”
李瑕回答得簡短,并不與易士英交心。
宋從來不缺忠臣良將,哪怕是岳飛死于“莫須有”,依然多得是人想當岳飛,但他李瑕不想當。
志不同,多說無益。
易士英也沉默了一會。
他想了想,又道:“張實與兀良合臺一戰,你如何看?”
“晚輩所知有限,不好判斷。”
易士英道:“此戰,蒲帥十分憂慮,他受任于臨戰之際,未及約束諸將。張實是大將不假,但不熟水戰……擅自出兵,蒲帥也攔不住他。”
李瑕問道:“會敗?”
“自是希望張實能勝,不過……蒲帥已命長寧軍早做準備,蜀南兵力不足,你回慶符縣之后,加強守備。”
“謝易將軍提醒,晚輩一定小心。”
李瑕明白,易士英能做出這樣的提醒不容易,這不該是一般小縣尉能聽的軍機。
“此事你心里有數即可,不可與旁人言,以免亂了人心。”易士英又鄭重交代道。
“是,必緘口不言。”
“你也莫誤會了,蒲帥、張實,皆忠義、皆知兵,只是……未及磨合而已。”
李瑕明白這“未及磨合”四字的的言外之意。
這大宋的官僚體系就是這樣,傾軋爭權不休,管你是忠是奸、是賢是愚,都會被卷進來。
他覺得再應些場面話不太好,遂開口說了些自己的看法。
“晚輩并未誤會蒲帥、張都統,說句不當說的話,大宋上至廟堂、下至鄉縣,職責冗雜,相互制衡,黨爭影響深遠,晚輩亦有體悟。
其實蒙古也有內斗。晚輩北上所見,蒙哥與忽必烈、蒙人與漢地世侯、甚至是世侯之間,相互傾軌,斗爭之烈未必輕于大宋黨爭。故而,才有人給晚輩情報。”
易士英道:“難為你肯說些心里話,繼續說。”
李瑕道:“但他們的制度簡單,內斗的方式簡單,且國力更強,故而影響小。打個比方。蒙古與大宋都是瓷器的話,蒙古摔裂了就是幾個大塊,每一塊都還能用。大宋則太精細了,一摔就碎。”
“非瑜是想說?”
“有時候,粗礪的、簡單的、草創的王朝,強于一個制度繁雜的王朝。”
易士英嘆道:“道理皆明白,兩百余年來,幾代官家、名相,何嘗未想過削冗政?”
李瑕道:“是,晚輩才疏學淺,也沒甚主張。”
他并非真的沒主張,主張“破而后立”,以一個新的王朝代替大宋而已。
當然,這僅是他重生不到一年的時間里,通過所見之事得到的一個還很簡單、很潦草的想法,僅是一個框架。
面對初識的易士英也不宜多說,算是埋在對方心中埋下一個問題,由對方去想……
兩人也沒再就此多說什么,在城樓上又望了五尺道一會。
“筠連乃羈縻州,某不宜長守,近日也得退兵。”易士英道,“蜀南若要建防事,當選在僰王山一帶,為長寧軍地界。非瑜莫以為某是怯戰,辜負你血戰五尺道。”
李瑕道:“晚輩明白。”
“非瑜往后若遇困難,可找我、找蒲節帥……去吧。”
易士英抬起手,揮了揮。
他的手上的護甲在月光映著微微的光芒,很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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