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紙經過壓制,厚度與宣紙相比還是差不多,不過明顯比宣紙緊密上很多也挺闊上很多,用手一抖,嘩嘩作響。
而且加入了觀音土,白度也增加了不少。
紙上還印下了細細的布紋。
蘇油再讓工人用光滑的鵝卵石將紙面打磨了一番,再去掉表面附著的細粉,白紙變得更加光滑了。
纖維被觀音土粉掩蓋,幾乎看不出痕跡。
蘇油將紙遞給程文應:“姻伯,你看。”
程文應是行家,一眼就看出這紙的用處:“賢侄你又想騙我,這紙雙面印倒是可以雙面印,做書封也是極好的。但是你怕是為你那古怪的鉛筆設計的吧?”
蘇油嘿嘿賊笑:“什么都瞞不過姻伯您,您看。”
說完拿鉛筆在紙上寫下“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然后將筆遞給程文應:“姻伯,你來試試。”
程文應試了兩個字,哈哈大笑著擺手道:“不行不行,看來這鉛筆書法還得單練才行。老夫這字連你五歲娃子都比不過!你這筆適合小孩子,只能寫小字,沒法寫大字。”
蘇油笑道:“的確,不過這紙還有一個大好處。”
說完拿起桌上一個炊餅,揪下一塊來在字上一擦一吹,程文應的兩個丑字便消失了,一點痕跡看不出來。
蘇油笑道:“這東西的好處,不在文學,而在工坊。”
又輪到程文應發神了,回神后急忙搶過炊餅和鉛筆認真觀摩,好一會兒才訝異道:“這又是什么說道?”
蘇油小嘴一抿,說道:“這樣,先將紙收起來,回去再給姻伯展示。”
將紙卷起來,一老一小這才回城。
來到書房,蘇油取來新制的小尺,圓規,三角板,卡尺,取了一個壺蓋,說道:“姻伯,現在我給你演示一下。”
連卡帶量帶畫,很快,一個壺蓋的圖樣便展示在白紙上。
標準的工程制圖,三視圖,俯視,正視,壺蓋沒有左視,便畫了個剖面圖。
各種細致的參數,將壺蓋所有的細微尺寸都標示了出來。
老于和老韓過來匯報一天的工作進展,一看這圖紙立馬明白好處:“喲!這法式圖細到纖毫,有了這法式圖紙和我們的小尺,陶工就能造出一模一樣的壺蓋而來!”
老于欣喜地拿起卡尺一邊測量壺蓋一邊對比圖紙上的數字:“妙極!妙極!以往的法式圖紙,圖是圖,文字說明是文字說明,哪里如這般一目了然!”
蘇油說道:“這套辦法,于工你這樣的大家用不上,一切法度都在你們心里,便如夫子所說‘從心所欲,而不逾距。’”
“但是技藝要臻至你們這樣的境界,那是幾十年淫浸下來的功夫。而這套方法,是讓大工留下圖樣,讓所有小工,都能根據圖樣和量具的輔助,做出和大工手藝一樣的東西,你們則可以騰出手來更加精進,這才是這套方法的價值!”
老于和老韓悚然而驚,老韓還好,老于對蘇油束手施禮道:“老工替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于大于二,恭謝小先生。”
程文應則是想到更深一層:“當年夫子傳下詩書,有教無類,使我中華禮教文統得以傳續,賢侄,你此舉的價值,于百工而言,怕是……怕是……”
說完有些不好措辭,將一個五歲孩童拿夫子相比,自己都覺得荒謬。
蘇油說道:“不敢妄比夫子,蘇油只是覺得,我大宋諸般工巧,千年來口口相傳,遺失頗多。比如魯班的飛天木鳥,老鼠機關人,比如唐陌刀形制,比如諸葛木牛流馬……實在太可惜了。”
程文應松了口氣,心道還好,要真是這侄兒刻意所為,這心大得有點沒邊了。
吃過飯,程文應徹底放松了下來,蘇油的作為又回到了正常,這小子就是一饞鬼!
他在指揮李媽和周大廚做泡菜!
川南特產的大芥菜,生姜,昨天就給蘇油讓史大在菜園里搞了一大堆,現在曬得蔫蔫的。
看著蘇油用大罐大罐的雪鹽調制鹽水,程文應挺心疼。
不是心疼錢,是心疼之前花的那些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