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看著那玉瓷小瓶:“勞問孫太醫,不用熬制湯藥?”
孫太醫說道:“要熬制也行,不過那是多此一舉,藥力還不一定比這成藥好,御藥局此舉惠民良多,如今遼國,朝鮮都有使節向官家求成藥的,參政放心吧。”
看了看床上面色慘白的王雱:“年輕人,還是心胸開闊一些好,老人心血不繼,倒還常有,這么年輕……”
說完嘆了一口氣,自去了。
王安石給兒子掖好被子,也是嘆了一口氣,來到外間。
呂惠卿上前拱手:“明公,惠卿慚愧,沒能照顧好元澤。”
王安石說道:“陛下要你召問蘇油,為何當時元澤在場?”
呂惠卿想了想:“明公,元澤只是想去看個熱鬧,是我失計了。”
王安石看了呂惠卿一眼:“你用不著給他隱瞞,天天那么多事情,你忙得到這上頭來?”
呂惠卿低下頭:“蘇軾譏刺參政,辱毀新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公子也是出于不忿……”
王安石嘆了口氣:“入京時我便與蘇明潤有約,為國相爭,不壞私交。如今他會如何看我?以后讓我如何見他?”
“蘇明潤態度尚好,要不,請章子厚前去紓解?”呂惠卿趕緊拱手:“明公,蘇明潤他也不干凈,否則陛下如何去了一趟軍器監,就會想起免陜西河北五等戶青苗貸?”
王安石解釋道:“蘇明潤他是三品,位列內翰,本就有參議之責。以前是他不說,但并不意味著他不能說沒資格說,這個怎么能怪得上他?唉,終是他并沒有負我,我卻負了他。”
呂惠卿不敢再接話。
王安石沉思一陣:“獐鹿之別,如果眼睛看不出來,可以通過氣味分辨……寓意頗深啊……”
呂惠卿問道:“明公,這是什么意思?”
王安石捋著胡須:“我第一次見蘇明潤時,他還是舉子。當時說起雱兒獐鹿之辯,我問明潤,你也是神童,設或當時,又會如何?”
呂惠卿問道:“他怎么說?”
王安石說道:“他回答——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呂惠卿想了一下:“如此看來,他其實早已知道分辨之法,只是沒有說出來而已。”
王安石說道:“是啊,我當時認為他是智力比雱兒較弱,性格比雱兒優長。沉靜篤實,不欺不枉,也是君子處世之道。”
“現在看來,他其實比雱兒聰明得多,優秀得多,不過是顧全老夫面子,不予揭破而已。他當時根本不是在回答,而是在……勸誡。”
呂惠卿說道:“可他現在為何又要說出來呢?”
王安石嘆氣:“你們啊……”
“他是在告訴你們,越線了。而且雱兒的手法方式,在他眼里堪稱拙劣——他有解法,能反制,而且堂堂正正。要玩這些,他只比雱兒高明,不過不愿意出手而已。”
呂惠卿說道:“那蘇軾的事,如何處理?這不是投鼠忌器了?”
王安石卻沒回答,繼續自說自話;“如果蘇明潤是富公,韓公,文公,你們還敢如此行事?”
“還是把他當成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混忘了他中探花時的年歲!”
“蘇明潤,是制不住的,當年韓相公看過其治夔之策,都感嘆當讓一頭地,何況汝輩!今天韓絳才和我說起他,陜西常平倉充實,實是他的功勞!”
聲音越來越嚴肅:“對于蘇軾,你們大可以直接彈劾他詆毀新法,阻撓新政。但是不能用這么拙劣的伎倆來攀誣!還想牽扯上蘇明潤?忘了皇室對理工的推崇?”
“他是不爭,不是不能爭!先搞清楚這點,再考慮如何與之相處!”
呂惠卿說道:“是,惠卿記下了……不過,元澤那里,還需參政多多寬慰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