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這些奸人,能蠱惑到《豳風》中的農夫,《綢繆》中的婦人,《漸漸之石》的戍卒嗎?”
“而如今卻尚有愚民,士大夫,甚至宗室為這些奸黠之輩所誘,又是什么原因呢?”
“就是因為普及未廣之故。因此普及一些知識,目的就是讓老百姓在面對別人欺騙蠱惑的時候,能夠擁有基本的判斷能力。”
“研究天文不是錯,我大宋數算和歷法的精英,很遺憾,不是來自之前的司天監,而恰恰是來自民間,如今司天監的眾多院士,大多也是聘請的民間人士。”
“但是鼓勵研究數算天文,并不等于可以將之用于作奸犯科。禁,也是一方面。”
“不過要禁的,不是對學問和真理追求的熱情,而是禁那些利用知識的優勢,去欺騙蠱惑他人的人。”
“糖果沒有錯,錯的是用糖果去誘拐小孩的人販,但是如果因為有人販,就干脆連糖果都禁了,臣認為這也是因噎廢食。”
“最好的做法,是讓每個小孩都有糖果,不稀罕人販用來誘惑他的那個,奸人即行自敗。”
“所以當禁的不是天文研究,當禁的是將天文和朝政,星氣、災異等胡亂攀扯牽連的妖說,妖書;以及利用這些妖說,妖書來蠱惑人心的邪教,佞人。”
“對這種人,朝廷當然應當重典嚴治!”
……
散朝之后,蘇油被趙頊單獨留了下來談話。
趙頊猶豫了很久,終于還是開了口:“明潤,如今不是君臣奏對,你也不要多心……我只想問你,人死以后,精魂會去哪里,她會回來看看嗎?”
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
自從這首詩出來以后,君王敢這么做的,明顯少了很多。
如果君王如此問,就有將大臣視作弄臣的嫌疑。
因此趙頊才在開口之前,特意做了一番解釋。
蘇油嘆了一口氣:“陛下是思念太皇太后了?”
趙頊眼中泛起了淚花:“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蘇油立即嚴肅起來:“有方士進言,能太皇太后精魂臨凡?”
趙頊有些支支吾吾:“是……有一個姓姜的術士……說是道行高深,于今已經三百多歲了……他說能請動太后……”
蘇油冷著臉:“此人何在?在宮里?”
趙頊說道:“在……延福齋。”
蘇油松了一口氣,大宋自真宗崇信道教以來,在汴京城里修了不少的宮觀。
后來這些宮觀還派遣宰執充任使臣。
再后來這個宮觀使,成了大宋安置退休宰執的地方。而這些宮觀,也成了大宋政治生活的一部分。
趙頊還算是有點譜,至少沒有將這術士安排在宮觀里頭,不然要出大事兒。
蘇油冷笑道:“上一個裝神弄鬼的術士,已經被雷磔在鐘山觀象臺上了,尚不知悔改還要蠱惑君上?”
趙頊傻了:“此人談吐高妙,非是李士寧之流可比。”
蘇油嘆氣道:“陛下可知,前段時間,介甫相公才被人騙了?”
趙頊有些不相信:“介甫相公?怎么可能?”
蘇油說道:“前段時日里,有戶人家傳出家中小孩乃是王雱轉世,介甫相公和夫人大喜過望,特意長途前去看那個孩子。”
“那結果呢?”
“結果?更増傷心罷了。陛下,我想說的是,再堅韌不拔的人,心里都有一處最柔軟的地方。”
“這個地方被別人知曉,說不定就會有奸邪謀設機巧,陰施算計。”
“即便能敏如王相公,也有不免,何況我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