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店那是一定要住店的,有飯那是一定要吃好的,衣服那是一定要找洗衣婆子每天投宿時送去第二日收回來保證干干凈凈穿起來舒舒坦坦的。于拿錢買好日子過這一條上,這兩人是出奇地合得來,明荃干活,莊徹買單飯錢,其他各掏各的,財帳兩清,合作愉快。
所以往滄野去的這前三天,真是心情舒暢。每每前面道上情況不對,車簾放下來,就沒什么人去攔一個村婦趕的大車,而合州之后,明顯也沒什么正道人來找麻煩。
明荃是個有趣的人兒,趕車開心了會哼點小曲,喝點小酒會劃拳對酒令,性格也大氣隨和什么都不計較,除了舒服,讓人感覺不到突然多出這么一個人對原本的生活會有什么影響。
一個合格的暗衛,是不會讓你有突兀感的,即使她已經退出那種生活很久了。
但相處時間越長,莊徹越感覺眼前這個趕車的身形有些熟悉,是那種在記憶里一閃而過卻深銘入心的印象。
從知道陳琮與明荃去過長湖那一刻起,他就一直想起那個紅衣戰鬼的影子,直到那時,他都沒想過那是個女人,雖然他與那人的眼光只有一瞬間的交錯,但血污的臉上那雙眼睛里的兇狠和凌厲著實曾令他心頭一震。
尸山血海中長刀滴血的披甲鬼神,如羅剎一般的存在,只在那一瞬間的目光交錯之下就與他互相信任,一揮手將護著的孩子扔了過來。他立刻就懂了,伸手接住,將那孩子放在旁邊的馬上由同伴送離戰場。
也只是那一刻的相交,扔出孩子后紅衣戰甲所在的地方被西歧兵蜂擁而上淹沒,他想那個人大概就此死掉了吧,所以去了另一個方向。
如果沒死,就是眼前這個身形慵懶,滿臉“你來打我啊”欠揍表情的女人么?
那個被扔過來的孩子,是陳琮?
雖然每段路程都是計劃好的,不出意外他二人每天都有干凈客棧可住,有好吃的飯食可填肚子,可人生不如意事總是會發生,順當日子才過了三天,他們便被前幾日山洪沖斷的橋攔在了半道上。這會子河水清洌舒緩,斷橋半茬子咧著嘴在眼前,眼見之處沒地方可涉水繞過,眼看著日頭西斜繞過去也要黑燈瞎火才能到下一個打尖地兒了。兩個本想坐享其成的人目瞪口呆地在河邊上看了半天,最終心不甘情不愿地決定今夜露宿打野食過日子。
雖是萬般無奈,畢竟都是江湖老狐貍,養活自己的本事那還是有的,只不過,都不太勤快。好在兩人劃拳水平差不多,總算有個公平的較量,莊徹劃輸了也只能自認倒霉,看了看身后的林子和眼前的河灣,認定抓魚顯然比打兔子來得容易,便麻利兒地削了根樹枝,掖了衣擺脫了鞋,下到河灣叉魚。
明荃去林中揀些干枝回來生火,一抬頭看見一河清輝,映著纖秀靈動的一個影子,忍不住“呵”了一聲,笑道:“我前生是積了什么德,竟能有這般福氣看如此好景!”
惡人谷主是何等會借勢打力之人,怎會放過這機會?
莊徹叉了幾條魚,隨手用河里撈的草串了魚嘴拎上岸來,神清氣爽地:“看舒坦的話,可否勞煩尊駕動個手?”
明荃心甘情愿地接魚過來去剖洗,嘴上滿是歡喜:“你出貌我出力,倒都是不虧的。”
莊徹見她一付“食色性也”的坦蕩模樣,衣衫松松垮垮,走路搖搖擺擺,哪里有半點凌厲紅衣戰鬼的影子?心中嘆口氣,只道是自己想得多了,那個人多半早已戰死沙場,實打實是個男人罷?
不多時,明荃收拾好魚抹上鹽串枝上烤,想是餓得慌了,聞到香氣眼神明亮,原本清寡的臉上也漾出點紅暈,看著多了好些生機。
莊徹坐火堆對面看著,心中不免一動。
這女人眉眼間轉化的本事已臻化境,一顰一笑看似率性實則無心,想知道她心里到底有什么?省省吧。
吃完飯兩個人各自找一處洗衣晾曬,然后便無趣得緊。若是投宿某個鎮上,這會兒還能街市上晃晃,荒郊野外黑燈瞎火的那真是什么樂子也沒有,又都沒聊天的興趣,大眼瞪小眼一陣后,二人在車旁兩邊各揀一處睡了。
丑寅交替之時,明荃照例醒來,河風涼爽,通體舒暢。躺著瞧了一會兒滿天星河,坐起來調理內息,打坐練功。
一條長鞭無聲無息劃破黑暗而來,雖無殺意卻極兇狠,在抽中明荃左臉頰那一刻,明荃抬手抓住了鞭梢。
明荃頗有些惱火地睜眼,果不其然看見一臉挑釁的莊徹在面前不遠處,用很欠揍的聲音發出挑戰:“操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