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徹說:“斬赤龍。”
女人比之男人,身體天然弱些,又兼之每月有赤龍月事,練功錘打多有不便,若要去做暗衛,更是容不得這些瑕疵存在——若是一個月中總有幾日下不得水吹不得風,要你何用?
所以阻經脈,去月事,斬赤龍。
成就了暗衛之首,永失生兒育女之能。
莊徹看見了那一閃而過的煞白。“我這一生,殺人無數,并不都能記住。但對毀在我手上的第一個人,卻始終記得的。”
他看著她的眼睛,確乎出自內心地說:“對不住。”
半晌之后。
“有何對不住?”明荃臉上并無傷感,“你怎知我就要那世人眼中所謂的圓滿?莊谷主,所以你從一開始處處讓我一步,原是心里抱個歉意的緣故?承你心軟相護,其實大可不必。在下日子過得不錯,只怕比你還強些。”
莊徹想他到底還是觸到了這女人的逆鱗,她確乎是有些不同尋常地怒了,只是自己還未覺察。
“本座竟有如此不堪?”莊徹的語氣多少帶著點嘲諷。
明荃沒被挑動,只靜靜望著他:“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她認得一個叫銀鬼的人,說那人身上曾有人間煙火,他眼中看得見百川奔海,萬物向陽而生,活得熱烈狂放。但現在這個銀鬼已經死了,我朋友也死了。她最后的愿望是讓那銀鬼再活一次,我應承了她,至少也要試試。”
“試試?”莊徹感覺到自己其實也是有點不同尋常地怒了,明荃身上的銳利傲氣戳得人生痛。
他坐起來,那雙明澈的眼睛直直望進明荃眼晴里去。
“你喜歡我這么看著你嗎?”他問。
“喜歡。”明荃承認。
莊徹隨手折下手邊一根莠草,將它長長的穗尾拂在明荃臉上,眼波滟滟。
明荃有些詫異,她知道莊徹在捉弄地撩她,雖不知目的為何,但并不反感。
莊徹很清楚自己的眉目何等勾人,他也有過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的少年時代,眼下他肆意張揚地看過來,眉眼里有春山無限,半個江南。
明荃看得喜歡,最終嘆一聲:“妖孽!”
“便是我用上風流十分,于你而言也只是妖孽,因你從未學過如何動情。”莊徹嘆了口氣,春山退去,江南消隱,他扔了莠草,回去了那份淡淡的書生模樣。
“三歲為候選,五歲定宮級,七歲入檀宮,集百家之力造出的完人。所做之事都遵從世間道德和官家的規矩,永遠會按學得的一切去做最合時宜的選擇。”莊徹問明荃,“但你這一輩子,若離了那些教導,可曾有過一刻真正活過?”
莊徹看見明荃眼里有怒意一層一層卷上來,但只是那么小小的一會兒,便馬上一層層退下去。
不意外,她不會真正放任自己動怒的,一個合格的暗衛一定能極好地控制自己的喜怒,她會自己把自己哄好,那是她學過的目前最好的選擇。
“照你這么說,你我一個死人,一個沒活過的人,一塊兒游蕩人間還挺班配。”明荃開口調侃,顯然已將自己哄好。
她甚至沒用眨眨眼睛的時間,合時宜的妥協已深入骨髓。
莊徹嘆氣。
游蕩人間么?
人間,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