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五個月前,諸家找到了她,她知道她一直等的機會來了。
那一天是諸歡親自去送的麗娘,麗娘今日的穿著十分樸素,粗布麻衣,完全不似平日的嬌艷。
“到了那邊會有人接應你。”諸歡道,這個小娘子算是幫了他們的大忙。
“嗯,真好啊,我再也不是麗娘了,終于不用再做麗娘了。”麗娘笑得溫婉,去掉了臉上的濃妝,清秀的臉露出來才讓人知道麗娘也才不過十九。
麗娘抬眸越過諸歡看了看恒城,這個她住了很久的地方,終于也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崔堯...半月前便走了。”
“我知道。”麗娘輕聲倒。
只是又不免想起了那個瞧見她就笑得靦腆的年輕人,她比他年長三歲,第一次見的時候她已經是沅湖樓的頭牌,而他就是一個被同伴們鬧騰著來樓里開開葷的小郎君。
她開始有些不耐煩應付這些“小孩兒”,可他一見她就眼睛發亮,麗娘前麗娘后的把她煩得不行。
后面更是恨不得日日來找她,今兒看見鐲子好看就買來送她,明兒又瞧見新鮮的時令水果好吃,巴巴的給她送來。
得知她喜歡荷花,愛吃蓮蓬,這一個夏天,麗娘的桌上都沒少了花香和蓮子。
她剛開始的不假辭色是真,諸家找到她之后的機關算盡也是真。
崔堯是個好郎君,是她騙了他。
但她不后悔,昨日田家的判決下來了,因為前后又牽扯出很多案件,包括麗娘家的,判得很重。
田家的家主因為已滿七十,以金贖刑,被放了出來,但他的兒子最終被判脊杖四十,流放三千里。不過脊杖四十之后,這位養尊處優的公子也沒能熬過去,當日就死了。
田家的家主一番打擊之下一病不起,怕也是時日無多了,田家現在分崩離析,亂成一鍋粥。
諸家給麗娘安排去了關城,是諸家祖宅所在的地方,想著她以前就幫著家里算賬,對于商鋪管理之類也都是略懂。
麗娘才十九歲,還有大把的年華,了卻了這樁往事,以后能為自己活了。
半月前出發的崔堯還在去晁城的路上,路程很長,跟著商隊風餐露宿,原本的嬌少爺也長出了暗青的胡茬,臉色憔悴。
坐在馬車上看著外面越來越荒涼的景象,手里握著的是父親唯一留給他的觀音玉墜。
自那一日后,他再也沒有見過麗娘,他們的相遇是錯誤的,他們的相愛也是虛假的。
他就像一個傻子一樣被所有人耍得團團轉。
麗娘也算是間接害死他父親的兇手,即便父親交待他不必想著報仇,但他也再無可能去找麗娘了。
他甚至為現在還想著麗娘的自己感到羞愧,這幾日睡夢中好像總是能聽到父親的譴責。
崔堯三年后便死在了晁城,是病死的。
心力交瘁,又沒有辦法好好修養,死的時候也不過剛過完十九的生辰。
收到消息的諸歡愣神片刻,將紙條燒了并沒有把消息告訴麗娘。
麗娘到了關城之后,表現出了自己在經商方面的天賦,她活得很開心,只是偶爾會望著西南方向發呆,沒人知道她在望什么。
麗娘終身未嫁,最后老死在床榻上時,周圍是她收的弟子,她聽不見他們的哭泣聲。
只有消失很久的記憶突然開始浮現,她以為所有關于他的記憶都已經隨著時間的風沙被吞噬,原來她從來沒有忘記過并且永遠懷念著那個捧著荷花蓮蓬來找她的少年,她聽到他在喊“麗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