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協看去,說話之人手持羽扇,雖是弓腰行禮,舉止間瀟灑飄逸,正是戲志才。
劉協松了口氣,趕忙問道“卿有何見”
戲志才直起身來,笑道“陛下,臣近日來正在重讀漢書,正好讀到東方朔傳。東方朔有一件也是發生在醉后的故事,不知陛下可知與否”
“什么故事”
戲志才說道“陛下,便是東方朔嘗醉入殿中,小遺於殿上,而被彈劾不敬,武帝因詔免其為庶人,令其待詔宦者署,旋而,即復為中郎,賜帛五百匹這個故事。”
“哦,你說這個故事啊朕知道。”
戲志才隨手拍了劉協一個小小馬屁,笑道“陛下博學多聞,臣欽佩不已。”接著說道,“陛下,東方朔者,滑稽之雄耳,武帝猶惜其才況今之世,既非武帝之時,可稱多難之秋也,正朝廷冀非常之功於非常之人,急需用人之際,又程嘉雖卑,亦小有才干,前為車騎出使張飛燕、張揚,俱不辱使命,因是以臣愚見,其君前失禮之罪,固當如楊彪之進言,理應懲之,然為陛下愛才之名、為朝廷留士得用計,似宜小懲即可。”
太史公書,即后世之史記,和漢書、東觀漢記,這三本史書,當下被合稱為“三史”,不止是學者們關注的學術研究對象,於從政者而言之,也是非常重要的研讀對象。
這三本史書中,又以漢書相對的最為時人所重,為此書做注或加以刪改的知名學者,本朝以今,何止一二十之數,荀貞的族兄荀悅,現就正在對漢書作注。
隨著劉協和朝廷被迎到許縣,荀貞的事業已經是就此上了一個新的臺階,成功地打開了一個新的局面,自此以后,所要面對的就不單只是二三州之地,而將是天下、將是整個的大漢帝國,這一點,荀貞自己知道,戲志才、荀彧等亦知道。
并又隨著這個局勢、局面的變化,從此以后,荀貞的事業也不再是以軍事為主,施政為輔,而將會變成是“軍、政”兩者皆重,某個方面來講,“政治”還要重過“軍事”,又對這一點,荀貞、戲志才、荀彧等也是皆已心中有數。
故此,為適應局面、局勢的變化,戲志才雖然是荀貞軍事方面的謀主,可他現在也已經開始在重新地、系統性地研讀漢書等史書,以望以史為鑒,從中學習到前代、本朝那些雄君、名臣們治國施政的辦法與策略。
辦法與策略的學習效果何如,且不必多講,東方朔的故事正好今晚就用上了。
劉協久受欺凌,一心想要恢復大漢的榮光,對於太史公書、漢書、東觀漢記這三本記述前代、本朝歷史的史書,他自是都有讀過,且讀過遠不止一遍的,只不過對其中各種政治事件的領悟,與戲志才等的領悟相比,會有深淺的不同罷了,但對東方朔的這個故事,像他說的,他是知道的,受到戲志才的提醒,劉協心頭登時放松,琢磨想道“對呀,朕怎么沒有想到為何不用東方朔的這樁故事,來做今晚此事之對比”
心里有了主意,劉協不復無所適從之態,神色安穩下來,笑顧楊彪,說道“楊公,戲卿所言,朕以為甚是。東方朔小遺殿上,若論不敬,可謂十分不敬矣,而武帝猶惜其才;程嘉無非是酒后失態,論以輕重,何能與東方朔之不敬類比朕以為,那要不就稍加懲戒,何如”
楊彪不依不饒,說道“陛下,東方朔小遺殿上的時候,武帝并沒有在殿中,而武帝猶貶其為庶民何況程嘉失禮,是在陛下座前臣愚以為,單只稍加懲戒的話,不足以明尊卑綱紀”
“那以公之見,何以責罰為是”
楊彪說道“臣請陛下降旨,先收其下獄,待論定其罪,再做嚴懲”
“這,楊公,未免過重。荀公,公之意如何”
荀貞依舊溫聲和語,回答劉協的問話,說道“臣以為楊公之進議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