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底繼任了本鄉的有秩薔夫,盡管事務繁忙,他把很大的精力都放在了熟悉本鄉士紳和誅滅第三氏上,但也沒有忘記“保命大計”,本著知己知彼的原則,在就職不久后,便有命許仲、小任、小夏等人繼續悄悄地調查本鄉的太平道情況。
根據目前得來的情報,正如這鄉民所說,本鄉大部分的亭里都有人信奉太平道,信徒的分布面很廣,不過數量不一,有的亭信徒多,有的亭信徒少,少則四五人,多則數十上百,其中信眾最多的便是繁陽亭。原盼所在的敬老里,差不多整個里的里民都信奉此教。
也正因為這個緣故,原盼在本鄉的太平道信徒中很有名望,是一個天然的魁首。只是原盼好靜,不好弄權,雖得鄉里信徒的擁戴,但卻從來不以魁首自居,平時也是只顧本里信眾,而對其它亭部、里落的信徒很少過問。這樣一來,就很不利太平道上層人物對本鄉太平道信徒的控制,因此就又有了一個“官方指定”的魁首,也即陳牛了。
黃巾起事之時,八州齊動,幾十郡縣幾乎是同時齊發,這在當時信息不暢的客觀條件下是很難做到的。張角為什么對遍布天下的信徒有如此強悍的控制力?太平道為什么有如此強大的組織能力?固然是因張角遍設三十六方,每方置一渠帥為首領,渠帥下又各置頭目,層層組織、層層控制的緣故,但張角之所以這么做,卻并非無緣無故,而是事出有因的。
在穿越前,荀貞只知道太平道有過一次遍及全國的起義,但在穿越后,才知道太平道其實在中平元年(184年)的黃巾大起事之前,已經在熹平年間(172-176年)組織過一次起義了,只是規模不大,最終也失敗了而已。——張角正是從這次失敗的起事中吸取了教訓,這才加大了對底下教眾的控制。陳牛,也正是在這個背景下才被本郡的渠帥波才任命為本鄉魁首的。
當然,荀貞只耳聞過太平道已經有過一次小規模的起事,對張角從其中吸取到了什么教訓并不清楚。他望著波連等人遠去,問道:“我觀波連衣飾富貴,其隨從人等雖有太平道信徒,但看他們的衣著打扮,卻似也有家中賓客之流。……,這波家很有錢么?”
那鄉民答道:“我聽陳牛說,這波家也算是陽翟的一個豪強大族了,家中有良田千畝,門下也有不少就食的賓客、徒附。”
信奉太平道的多為貧苦百姓,但其中也不排除有豪強和朝廷官員。如張角本人便是巨鹿的豪強。又如朝里的權宦“十常侍”,其中也有好多都是信教的,與張角常有書信來往。乃至當今天子也不排斥太平道,很相信《太平經》這本書,并試圖征用給朝廷獻上此書的襄楷。
故此,在聽到波家是陽翟的一個豪強后,荀貞也并不驚奇。他對太平道感興趣,時尚對太平道沒甚興趣。如今時尚對荀貞是滿心滿肚的感激,疾步上前,拜倒在地,說道:“尚本野人,君不以尚卑鄙,舉薦於縣廷,令尚之賤名得入縣君之耳而使尚被擢用為本鄉鄉佐。尚實在惶恐,感激之情,難以言表。請君受尚一拜。”
荀貞回過神,將他扶起,笑道:“我早看見你了!你在邊兒站了半天,為什么不過來?剛才與你一起的那個人是縣中的縣吏們?怎么走了?”
“方才那人是縣中的功曹書佐,來給尚傳達縣中任命的。他本欲與尚一起來拜見荀君的,只因見君正在斷案,故不敢打擾,在旁觀看。”
“也不知怎么了,近曰來,來找我告狀的鄉民越來越多,每天都得四五起。”荀貞好像很迷惑不解似的搖了搖頭。事實上,他非常清楚此中原因何在。還能有什么原因?只能是因為他先滅第三氏、再寬恕“受賄”亭長這兩件事,使得他在本鄉鄉民中的威望急劇升高,所以鄉民們才從原本多找“鄉父老”宣博告狀改為多來找他。只不過,時尚是宣博的弟子,這些話不能對他說,只能裝裝糊涂。
他問道:“既然是來見我的,為何又走了?”
“后來又因見君斷案如神、品德高潔,他自慚形穢,故而過而不拜,說等休沐之曰,待沐浴更衣后再來拜君。”
荀貞一怔,心道:“沐浴更衣后再來見我?嘿嘿,這人雖不知名姓,卻倒是與我仲兄頗有相似,很有點‘名士風流’的意思。”他的“仲兄”自然便是好聽喪歌的荀衢了。他哈哈一笑,說道:“自慚形穢?還好他沒來見我,他若來見我,我才該是自慚形穢呢!你看,在田里跑了半天,鞋上、衣上全是塵土,臟兮兮的。……,明德,你是本鄉賢士,任里監門時,我就想對你說:‘小池怎容大龍’?多虧縣君慧眼,將你擢為鄉佐。以后,我可要多多賴你大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