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布置,里中盡是人聲,熱鬧非常。
喧鬧的聲音也傳了看沈家。有人鬼鬼祟祟的登高窺探,在看見圍觀百姓都被趕出里外時,還沒什么反應;接著在看到本里的住戶也都被攆出里外時,有些不安;再又看見別院諸隊分成兩部,一部待命,一部將沈宅圍住,開始擦刀調弦后,更加不安;再又等看到程偃帶著幾個人搬來一堆堆的木柴,放到宅院墻外,又抬了三根大木丟到地上后,再也按捺不住、看不下去了,馬上從高處下來,一溜煙地給沈馴報訊去了。
宅外樹上的專職負責監視院內的崗哨把這人的舉動看得一清二楚,大聲往下報告:“窺探咱們的沈家奴跑了,大概是給沈馴報信去了!”樹下有人,立即將這條情報傳遞給荀貞。荀貞不以為意,說道:“由他去!”
……
戲志才旁觀良久,將別院諸人的表現盡收眼底,饒是以他之膽謀,亦不免暗驚。
他以前只知道荀貞在西鄉招攬輕俠、豢養勇士,對這些輕俠、勇士的底細并不清楚。上午解里一戰,在莊子里短兵相接,叫他看到了諸輕俠、勇士的勇武和配合,只輕輕一擊,便把丁邯蓄養的那些散兵游勇殺了個干干凈凈,自身僅有一人輕傷。現下,輕俠、勇士們的井然有序、聞令即動,又讓他看到了荀貞的令行禁止。
他心道:“乳虎之名得非僥幸!貞之分明是在用兵法來部勒此輩豪勇啊!”感嘆過了,心中犯疑,“他若只是招攬輕俠,還可以說是因尚俠氣之故,今不但招攬俠勇,而且還用兵法部勒,難道?……,難道?”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項梁在秦末“陰以兵法部勒賓客及子弟”的故事。
他記得自己初見荀貞時,質問過荀貞一句話:“‘足下名門之后,收攬民意,意圖抬高聲價,又結交輕俠,廝養壯士,欲得彼輩死力,使其為君效死。君之志不知終欲何為’?”
當時,荀貞沒有對此做正面回答,而是借辛璦無心之下的圓場,僅僅謙虛地說了句:“我沒有遠大的志向,只想為民做點事就心滿意足了。”這個解釋看似說得通,但細細分析下來,其實卻是避重就輕。因為這個回答只能解釋戲志才質問里的前半部分,即“收攬民意、抬高聲價”,卻不能解釋后半部分,為何“結交輕俠,廝養壯士”?
“收攬民意”可以說是因為愛民,但“結交輕俠”也是愛民么?戲志才雖覺得他言不盡實,但是因為當今之世,好俠氣、結交輕俠的名門子弟有很多,他以為荀貞所隱藏的也只是“尚俠氣”三字罷了,畢竟他們荀氏是儒學傳家,“尚俠氣”有點不合他們的家教,再加之那次是初次見面,不能太過無禮,也就沒再追問,沒有多想。
如今回想過去,再看眼下,他想道:“難道?我那時對他的那個質問是對的么?他真的是另有它志么?”想想又覺得不可能,就算另有它志,這百十人又有何用呢?可是,荀貞以荀家子的身份,先自請為亭長,又攬民意、養輕俠,用兵法部勒賓客,諸般種種的所作所為確實也很令人奇怪啊!
……
曰頭西落,晚霞滿天。火燒云布滿西天,染紅了里中宅院,染紅了荀貞諸人。
這副曰暮景象倒是與荀貞上次從郡北歸來后,去太守府找陰修時有點相像。那時,也是傍晚時分,太守府內也是被落曰染得如血通紅。
戲志才凝目觀看荀貞,見他大冠黑衣,扶劍昂然,立在如冠蓋一般茂盛的大樹下,宣康、李博兩個儒生立在左邊,許仲和自己立在右邊,諸多的虎狼之士踔厲風發,立在他的身后。相比輕俠們的臨戰而喜,相比宣、李的忐忑,紅霞之下,不管是裝的也好,抑或是真的也好,他卻是意態從容,令人觀之就覺安心,仿佛面前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不足懼。
他正想問問荀貞為何以兵法來部勒部眾,里外,一人飛跑來報:“伯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