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回家,荀貞不打算帶唐兒。陰修給了他五天休沐,回去、回來得一天,在家最多四天。陽翟離潁陰雖不算太遠,對唐兒這樣的女子來說,也會車馬勞頓,不如留她在舍里。
他把打算對唐兒說了。
唐兒昨夜得他溫柔,正滿足開心,又見他體貼自己,更是高興,答應了。吃過飯,許仲、小夏等人備好坐騎,諸人離舍歸家。宣康、李博把荀貞送到路上,等他們走遠后,也沒回舍里,自去功曹院里要除書。他倆準備就按昨晚說的,拿到除書后就搬出督郵舍。
街上人已不少,荀貞等人策馬緩行。在城門口,對面一隊官家的車騎。
最前是四個持“便面”的步卒開道,其后兩輛軺車,各有一個百石的文吏站在車上策馬而行。軺車過去后,是一輛一邊屏障被涂成紅色的黑色輜車,兩個扛棨戟的騎吏扈從在車的兩側。
荀貞心道:“這是千石吏和六百石吏的出行儀仗,也不知是誰?”
督郵雖然只是百石吏,但權重。荀貞這一次案行諸縣,一口氣驅逐、手刃了五個六百石、千石的大吏,可見其威。要換個氣盛的人來當這個督郵,狹路相逢時,不讓道,乃至爭道都不奇怪,只是荀貞姓子沉穩,而今雖名震郡北,依然低調,保持著一貫的謙讓作風,即令許仲、小夏等勒馬停駐,避讓道邊。
步卒、軺車、輜車、騎吏過去后,又有一輛小一點的輜車,一輛翠色的軿車緊隨其后,絡繹馳過。
軿車經過的時候,車內人剛好撩起帷裳往外邊看。
輕俠里邊有人“咦”了聲,說道:“這不是遲婢么?”
荀貞把視線從前邊的輜車上轉到軿車這里,見車窗里露出一個麗人的容顏,細眉櫻唇,眼如水波,正看著自己。可不就是遲婢么?他愣了下,心道:“遲婢?……,原來這是費暢的車駕,郡丞可不就是六百石么?軿車前頭那輛小輜車里,坐的應是費通了。他們這是剛從西鄉來么?”
車都奔馳過去了,遲婢還在扭臉往他這里看。荀貞騎坐在馬上,目送她遠去,想道:“我這回行縣,一下查處了那么多的官吏、豪強,對我來說固是得到了美名,對前任北部督郵的費暢來說不啻一個狠狠的耳光。我這來郡中多曰了,還沒見過他,也不知他對此會有何反應?”
他猜的沒錯,這個車隊正是費暢的車隊。第一輛輜車里坐的就是費暢。
費暢昨天休沐,回家了一趟。費通在家待得悶了,非要跟他來郡里,說“想再見見世面”,他剛被任為郡丞不久,也想炫耀炫耀,——須知,兩漢之官制,六百石是一個關口,六百石位列下大夫,從這一級開始往上就是“貴人”了。因此,他就帶著費通、遲婢一塊兒歸來了。
和遲婢一樣,他也看見了荀貞。遲婢在看到荀貞后都想了些什么不知道,他正咬牙切齒地在想:“荀家子辱我過甚!行一趟縣把我搞了個聲名狼藉不說,知我今早歸郡,他又一大早帶人在城門口耀武揚威!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今天須得再去主人家哭訴一番,必要請小少君為我出氣!”
他此前去過一次張家,在張直面前搬弄是非,大說荀貞的壞話,說荀貞表面上是在“侮辱”他,實際上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其實是在“侮辱”張家。誰不知道他費暢是張家的賓客?打狗還要看主人,荀貞明顯是沒把他費暢的主人當回事兒啊!張直聽了后,覺得他說得有理,也很惱火。
費暢心道:“小少君已經意動,今天我再去推上一把,不愁此仇不報!”
在他眼里,張讓權傾朝野,張家在潁川自是無人能惹,只要張直答應出手,荀貞還不死定了?
他計議已定,又冷笑想道:“我聽阿通說,荀家子在吾鄉為有秩時,對我家也算可親,沒尋過我家的麻煩;接了我的任,被府君任為北部督郵后,他也找南部督郵說過,請一如我在時的舊樣,繼續減收吾鄉該給鄉里郵置的月錢。沖這兩件事,我本不該尋他是非,奈何自作孽不可活!哼哼,接二連三地示威於我,我若不奮起反擊,郡人定會小看於我!……,半個月沒下雨了,府君有意去嵩高山求雨,且等我去過主人家后,再去太守府,請府君急罷了他的北部督郵!若非因他在郡北殺人無數,胡作非為,引得天怒人怨,又怎會連曰不雨?”
……
荀貞猜測費暢“會有何反應”,這就是費暢的激烈反應。只不過荀貞對此尚不知曉,他的注意力從費暢的車隊、遲婢的軿車上轉到了街上。
遲婢的軿車剛經過了一條巷子。從這個巷子里走出了四五個帶劍的少年,年紀大的十四五,年紀小的十二三。他們轉上街道,往城門口來,一路橫沖直撞,一個扛著鋤頭的老農躲避不及,被撞翻在地。這些少年哈哈大笑。經過的行人側目而視,無人敢上前喝阻。
荀貞蹙眉,問小夏:“這幾個少年你認得么?”
小夏在來陽翟后,對縣里的“市井豪杰”、“閭里大俠”、“里中惡少年”做過一些了解。他答道:“不認識。小人過去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