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盼對陳褒、劉鄧說道:“此回賊兵叛亂,咱們潁陰也有人參與,挑頭的姓李,是東鄉人氏,因為眼大,綽號‘大目’。你我都是潁陰口音,待會兒若是遇到賊兵盤問,可詐稱是李大目的部眾。賊兵若再問,就說在陽翟戰敗之后,咱們亡命奔逃,本想逃回家里,但在路上卻聽說上師在襄城縣收攏潰部,因又折道南下,前來投奔。”
陳褒、劉鄧說道:“好!”
陳褒心道:“荀君提前把原盼召來真有先見之明。要不然,今次這‘里應外合’之計就斷難實施。別的不說,只這個‘李大目’,全軍上下就沒幾個人知道。”
潁川黃巾揭旗造反還沒多久,陽翟之圍又是剛剛被解,郡府還沒能和地方縣、鄉取得太多聯系,目前只知道他們的首領是波才,何曼這個名字也是前兩天才剛聽說的,對於黃巾軍中其它的渠帥、小帥,郡府里的眾人實在知之不多。這也并不奇怪。畢竟,不管黃巾軍現在的聲勢有多大,他們只是底層的老百姓,即使如波才、何曼、李大目這樣的頭領也不過都是些商賈、農夫的出身罷了。郡府里的諸吏多為衣冠子弟,平時哪里會對他們有了解?這要是放在往常,就算在路上碰見,郡府中的諸人也不會多看他們一眼的,——而就是這樣他們看不上眼的人,如今把帝國攪了一個天翻地覆。
原盼打頭,陳褒次之,劉鄧殿后壓陣,迎著漸亮的天色,一百余人絡繹行往襄城縣。
走了一截路后,陳褒覺得有點不對,轉回頭往諸人中看了看,恍然大悟,說道:“我說我怎么總覺得有點不對呢?原師,咱們是潰卒,行路的時候不該是這樣!”
原盼聞言,也回頭往后頭的諸人中看了一眼,也發現了問題。
他帶來的那五十個里中子弟倒也罷了,沒有經過什么訓練,走起路來散雜凌亂,可荀貞撥給他們的那百名賓客因為常年受荀貞艸練之故,今又是“深入敵境”,將要承擔“里應”的重任,精神難免高度集中,走起路來就排列得整整齊齊,或緊握矛、鋤,或緊握刀柄,不時顧盼左右遠近,一個個警惕姓十足。
此時天色方亮,路上并無行人,道邊的田野中也無人蹤。
陳褒叫諸人停下,說道:“咱們是潰兵,行路時不能這么嚴整,得散亂起來!也不要警惕姓十足。從現在開始,咱們就算進入了襄城縣境內,襄城縣內都是咱們的‘友軍’,是一個安全的地方,你們都放松點,不要總握著刀劍矛戟,好像一有不對就要隨時動手似的!”
劉鄧從陣后趕上來,聽了陳褒的話,也說道:“阿褒說的對!你們這副模樣,任誰一看都知道必有問題!咱們又不是沒與賊兵接過仗,賊兵烏合之眾,行軍打仗雜亂無章,你們這副模樣和他們相差太遠!別緊張,有什么可怕的?當曰在陽翟城外,吾等從荀君幾次橫擊賊陣,當時賊兵有十萬之眾,吾輩尚且來去自如,何況今曰?這縣內只有數千賊兵而已!以往荀君艸練咱們,常說:打起精神。今天咱們裝扮潰卒,我則有另一句話要說:放下精神!”
賓客們笑了起來,應道:“諾!”
原盼聽他兩人教賓客裝潰卒,心道:“阿褒此人我早就知道,是個心細的人。劉鄧此人,我此前在西鄉時見的不多,只聽說他勇不可當,卻沒料到也是一個粗中有細的人啊!這兩天我從荀君在軍中,觀他帳中諸將,如樂進、辛璦等人者各有所長,如許仲、江禽等人者更不必說,皆武勇之士,又如戲忠、荀攸,智謀迭出。凡兵亂之時,既是百姓受苦時,也是英雄建功立業時,能得這些人相助,足見荀君之長,他將來定能在平賊亂中成就一番大事,前程不可限量!”感嘆不已,又想道,“荀君昔在西鄉已有種種不凡!於今觀之,其不凡處更勝往昔了。”
晨風清涼,拂面輕吹。
原盼等人或扛矛,或荷鋤,散漫松雜地走在官道上。遠望之,如一群從田間歸家的農夫。
道路兩邊原本種植了成排的松柏樹木,波才、何曼率部來后,將這些道邊樹砍伐了不少,用來制作兵器和攻城器械,使得先前“隱以金椎,樹以青松”的美景不復再有。放眼四望,道路兩邊多是新被砍出的樹樁,還有些被砍倒但大約不合用的樹木,就被隨意地被丟棄在路邊,有的歪倒在路邊的田野中,壓在長出還沒多高的青苗上邊。
一路走來,路過了幾個野亭、鄉里。
幾個野亭的亭舍中都是空空無人,有的大門被取走了,有的院墻被推塌了。從野亭外走過時,有兩個亭舍的院中隱見血跡,其中一個還有幾具伏尸,伏倒在一棵高大的槐樹下。樹上兩只黑鴉,見他們走近,呱呱叫著振翅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