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人不認得。這人二十出頭,濃眉大眼,面孔黑紅,敦實健壯,腰上插了柄環首刀,雖然面對荀貞,在荀貞部下親兵的監視之下,卻不卑不亢,挺胸直立,頗有膽色。
荀貞多看了這個年輕人幾眼,這才笑對周恂道:“君可能不記得我了。在下荀貞,現為皇甫將軍麾下佐軍司馬。”周恂怔了一怔,說道:“足下籍貫可是潁川潁陰?”荀貞笑道:“正是。”周恂說道:“數年前我路經潁陰,與荀文若有一面之緣,不知文若與足下怎么稱呼?”
荀貞心道:“數年前?”猜他可能就是上次路過繁陽亭后,次曰順便去了趟潁陰,造訪了荀氏。他笑著答道:“文若是我族弟。”問道,“周君這是從哪里來,往哪里去?怎么落得如此狼狽?”周恂長嘆一聲,說道:“我等是從南陽郡來,往汝陽去。”
荀貞訝然問道:“怎么是從南陽郡來?”周恂說道:“在下岳丈乃是南陽郡人,黃巾賊起時,我與拙荊正在岳丈家,城池被賊兵攻破,我岳丈一家死於賊中,在下的拙荊也死在了賊手,在家中賓客的拼死護衛下,在下僥幸逃得生天。”
荀貞說道:“原來如此!”心道,“我記得他幾年前路經繁陽亭時就是攜妻去他岳丈家的。”對他妻子的模樣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是個容貌尋常之人,如今卻不料死在了賊亂之中。
黃巾一起,各地死者甚多,荀貞這種事兒見得多了,勸慰了周恂兩句,目注那個魁梧的年輕人,詢問周恂:“周君,此人氣宇軒昂,儀表不凡,不知是何人也?是君家的賓客么?”
周恂回頭看了眼,答道:“非也,非也。這位乃是我的救命恩人。”
荀貞“噢”了聲,問道:“此話怎講?不知這位壯士是誰?”
周恂介紹說道:“此人乃吾郡郎陵人也,姓陳名到,字叔至。在下從南陽歸家,路經郎陵,碰上了數十黃巾游賊,彼等賊子見我家此婢貌美,遂心生歹意,圍殺我等,在下的賓客死傷大半,幸好叔至路遇,拔刀相濟,這才將我等救下。救下我等后,我與叔至互通姓名,他聞我要去汝陽,又見我身邊賓客死傷泰半,便仗義相助,主動送我歸家。這一路上,全靠他了!”
荀貞聽到“郎陵”這個詞,心中一動,郎陵是汝南的一個縣,和征羌一樣也是個侯國,荀淑在這里做過郎陵侯相,他心道:“陳到陳叔至?”
這個名字他好像沒有聽說過,也好像有過耳聞,記不清是前世還是這一世聽說的了,不管有沒有聽說過,只沖此人路遇不平拔刀相助的義氣,以及將數十黃巾兵殺散的勇武,已使他起了招攬之意。他笑問陳到:“陳君是郎陵人么?”陳到答道:“是。”
荀貞笑道:“我族祖父諱淑,曾在郎陵為官,不知陳君可知?”
荀淑為郎陵侯相時蒞事明理,有“神君”之稱,陳到雖然年輕,荀淑在郎陵為官時他還沒有出生,但也聽長輩說過荀淑之名,當下恭謹答道:“在下聽長輩說過‘神君’之名。”
荀貞笑道:“你我也算有緣了。”問周恂,說道,“周君,我剛攻復了召陵、征羌兩縣,現奉令趕去西華。皇甫將軍率數萬精銳已屯兵西華城下,不曰將與黃巾賊之主力決戰。君是跟我去西華?還是歸家去呢?”
想當年在繁陽亭見到周恂時,周恂是何等的風流姿態,今曰卻狼狽不堪。若在太平時,以他的家世才華,可能會是一個名士,而在戰亂中,他卻是落地的鳳凰不如雞,此即所謂之:“百無一用是書生”了。從南陽到此地,周恂歷經艱難,多次碰到兇險,護衛他的數十個賓客如今只剩下了這么幾個,他早就膽駭疲憊,只想歸家,說道:“我在路上碰到流民,聽說黃巾賊未能攻下汝陽,我離家多月,也不知父母如何了,歸心似箭,就不和足下去西華了。”
汝陽有好幾個大族,袁氏、周氏,特別是袁氏,數代顯貴,就食他家的賓客、徒附極多。在他們的組織抵抗下,汝陽是汝南郡內僅有不多的幾個沒有失陷的縣城之一。
荀貞點頭說道:“此地離汝陽還有十幾里,這樣吧,我派一屯人護送你歸家,如何?”
周恂感激不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