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望氣能望來糧食,王芬天天都得上樓望氣,只可惜望氣望不來糧,沒辦法,為了求個太平,他只能屈尊和張飛燕這個“山賊”討價還價,信使來往四五回,張飛燕給出了買得半年太平的最低價:“一百五十萬石”。
——張飛燕的部曲實無二十萬之多,現只有十余萬眾,而且他也不可能按每人每月二石六斗的份額供給全軍,對那些老弱婦孺,能每天給他們開次粥,讓他們有的吃、餓不死,就算他有良心了,換而言之,也就是說,他每月只需要十來萬石糧就足夠養活這十余萬眾了,之所以獅子大開口,一下要“一百五十萬石”,他卻是為了繼續招兵買馬、擴充實力。
“一百五十萬石”,王芬也沒有。
州府里拿不出這么多糧,他只能向州中的諸郡要。
冀州共有十個郡國,魏、常山、中山、博陵四郡現在賊兵手里,是不能指望了,巨鹿比州府還窮,也沒得指望,他所能指望者唯有河間、安平、渤海、甘陵、趙五個郡國。
一百五十萬石糧,剛好一個郡國三十萬石,渤海是個大郡,并且因為臨海,離內陸遠,在上次的黃巾之亂和這次的黑山賊亂中受害都是最輕,可以多拿點,趙郡轄地最少,并且地狹山多,荀貞在此次平亂中又立下了大功,可以少拿點。
饒是如此,趙郡也被分到了十五萬石的份額。
州府要糧的檄文下到趙郡相府,劉衡叫苦連天。
他對功曹魏暢、主簿樂彪大發牢搔:“去年遭兵災,幾無收成,幸賴皇甫將軍奏請朝廷減免了冀州的賦稅,又幸賴吾郡有中尉荀君,郡內方才得以休養生息,好不容易收了一季麥谷,本想著今年能過個安生年了,卻沒想到朝廷減免了賦稅,張飛燕卻又收起了糧谷!”
魏暢是趙郡本地人,對趙郡的感情比劉衡深,對王芬傳檄要糧之令尤是充滿抵觸,他憤慨地說道:“今春二月,朝廷下詔,稅天下田,畝十錢;而今郡里夏收方過,方伯又傳檄要糧十五萬石,這樣下去,民不堪負重,早晚會再起亂事的!”
今春二月朝廷下詔稅天下田、畝十錢是因為宮城的南宮遭了火災,洛陽的宮城由南、北兩宮組成,南宮是皇帝及群僚朝賀議政的地方,今春二月,南宮火災,大火燒了半個月,把南宮燒成了白地,中常侍張讓和趙忠遂建議今上斂天下田畝稅十錢,以重修宮殿。
這道詔書下來時,冀州的饑荒、疫病鬧得正兇,流民成群結隊、穿郡過縣,時局糜爛至此,朝廷不思賑濟,卻還下詔增稅,誠如荀貞之所認為:此真末世之象。
樂彪對此王芬的檄令也很不滿,他說道:“我郡今年的收成雖還不錯,可又要養郡兵,又要供趙王,又要給大大小小郡縣諸級的吏員發俸,又要賑濟仍滯留或落戶在我郡的流民,卻也是僅夠自用而已,方伯一張嘴就要十五萬石糧,卻從哪里給他弄去?”
牢搔也罷,憤慨、不滿也好,王芬的檄令既然下來了,為了“冀州大局”,劉衡、魏暢、樂彪也只能想辦法把這十五萬石糧弄來,所謂的想辦法,其實只有一個辦法:傳文諸縣,令諸縣長吏再向百姓征糧。
相府的檄令很快傳到諸縣,諸縣的長吏無論情愿不情愿,只有服從,一時間,趙郡全境,五縣十余鄉,處處可見稅吏如狼似虎,處處可聞鄉野怨聲載道。
等把這十五石糧湊齊,送到州府,已是七月初。
隨著七月的來到,劉衡的心情漸漸地好了起來。
七月之后是八月,依漢制,八月是算民之月。
今春時,數萬流民涌入趙郡,這些流民有的死於疫病,有的成了餓殍,有的從了賊,有的離散去了它地,還有不少就地落戶,入了趙郡的戶貫。可以預料,今年的算民,趙郡必會人口大增,而在本朝的官吏考課中,治下戶口增加是地方長吏最大的政績,如前漢名臣黃霸在穎川太守任上時,因為潁川“戶口歲增”,“(黃霸)治為天下第一”,遂“征守京兆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