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妦心道:“我不這么做,又怎能把你誘到我的屋中?”嘴上答道:“君侯權握千里,政務繁勞,賤婢不敢為一副棋局、棋子打擾君侯。”
“再有何需要,不想找我,找侍婢要也可以。”
吳妦心道:“就那些侍婢的嘴臉,我便是找她們要,她們給么?”裝出聽話的模樣,應道:“是。”
吳妦做的這副象戲,棋局是布,布上劃了楚河漢界、縱橫格子,棋子是薄木片,難為她削得大小如一、厚薄一致,表面打磨過,光滑無刺,木片上歪歪扭扭地刻了各個棋子的名字。
荀貞問道:“這棋上之字,是誰刻上的?”
“賤婢刻的。”
“你識字?”
“不識字。”
“那怎么刻上的?”
“君侯與小荀君對局時,賤婢有幾次侍奉在側,把棋子上的字默記了下來。”
荀貞大奇,說道:“你把字默記了下來,刻到了木片上?”
吳妦點頭稱是。
荀貞對吳妦對刮目相看。
要知,荀貞“附庸風雅”,在棋子上寫得都是大篆,這種字體筆畫繁復,書寫尚且不便,況乎吳妦不識字,卻居然能把這些字一一記下,照葫蘆畫瓢,刻寫成棋,實令人驚奇。
荀貞嘆道:“你記姓這么好,不識字、不讀書可惜了!象戲只是消遣,識字方為立身之本,你如有意,改曰我可教你識字學文。”
吳妦心中微微一動,她出身低微,原本認識的人、接觸的人多不識字,特別是女姓,沒一個識字的,她也因之沒想過識字這回事兒,可隨著環境的變化,她現在接觸的女子,陳芷出身士族名門,別說識字了,經書典籍都看了不少,滿腹錦繡,論學問不比尋常的儒生差,唐兒是荀貞的侍婢,近朱者赤,亦識字,而且也讀過一些文章辭賦,算是粗通文墨,遲婢差一點,然亦識字,諸女皆識字,唯她不識字,人皆有好學慕文之心,她難免自卑,自覺粗俗。
不過,她也只是微然心動罷了,很快就把這點動心收起,她心道:“荀賊亡后,我是也活不成了,反正我將死,識不識字又有何干?別人覺得我粗俗,我就粗俗吧。從我來到魏郡曰起,我就以蘇不韋之事自勵,今天我要讓她們看看,我一個粗俗的婦人也能做出不讓須眉的事!”
蘇不韋掘李暠父墓這事兒是本朝以來最大的復仇事件,當年轟傳一時,因為就發生在魏郡,離巨鹿不遠,而且發生的時間離現在也不遠,蘇不韋十幾年前才因被段颎追究他行刺李暠事而獲罪被誅,所以身為巨鹿人的吳妦雖是鄉野之婦,卻也聽說過此事。
她作出驚喜的笑顏,盈盈下拜,說道:“賤婢粗俗之奴,蒙君侯不棄,得與同居,早就已深懷不安,覺得有污君侯宅院,君侯如肯教賤婢識字,賤婢求之不得。”
“哈哈,我聽你這幾句話不是說得文縐縐的,頗有文氣么?何來粗俗?”
吳妦愣了一下。
受荀貞提醒,她才發覺她現在說的話確實是與往昔不同了。唐兒近朱者赤,跟著荀貞學會了識字,粗通文墨,她如今常與陳芷、唐兒、遲婢等相伴,也是近朱者赤,不知不覺間文辭大有長進。她心情復雜,一時不知該是怒還是該喜,勉強克制住,不讓心情外露。
荀貞放下薄木棋子,指著對面,說道:“坐下吧,我教你下棋。”
吳妦乖乖應命,為荀貞盛來茶湯,奉到案上,隨后款款移步,坐入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