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說,這個亭長也沒有想到跟著會出現百余騎之多,不過有孫太守在,便是多了這百余騎也只是一碟小菜,他懶懶地站起身,拍了拍亭舍的院門,把院內的求盜、亭卒叫了出來,說道:“你們去問一問,看他們是干什么的,來我郡是訪友、還是行商?”
說著話,這股大隊車騎已至亭舍前頭,很明顯,他們懂得規矩,沒有再往前走,而是慢慢地停靠在了路邊,等著這個野亭的亭長等過來查問。
這個亭長一邊吩咐求盜、亭卒,一邊漫不經意地轉望向行到近處的輜車,剛好輜車的車簾被風吹開,車中有兩個面孔一閃而過,很快,車簾就被拉回去了。
兩個面孔中有一個是女的,甚是妖媚,可這個亭長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個女子,盡管車簾已被拉住,他的目光卻忘了收回,腦海中盡是方才驚鴻一瞥的那個男子的相貌。
“亭長,怎么了?”求盜問道。
這個亭長“啊”了一聲,忙收回目光,卻又下意識地往亭舍門內的榜上望了眼。
求盜和兩個亭卒打算下去查問這隊人馬。
這個亭長卻攔住了他們,笑道:“罷了,罷了,瞧他們也不似盜賊,哪兒有盜賊會在見到亭舍后主動停下的?……看,來了一人,應是來呈送符信的吧。”
車、騎隊中,一個門客緩緩策馬行了過來。
這個門客相貌極是丑陋,個頭亦不高,然踞坐馬上,顧盼間,卻頗有一股雄豪之氣。
他行至亭舍門外,下了馬,取出一物,呈給迎下來的這個亭長,卻正是通關過境的符信。
這個亭長展開符信,看了幾眼,見是由冀州一縣開具的,這隊車騎人馬卻是歸冀州此縣的一個行商所有,來長沙是路過,他們的目的地是交州。
交州即后世的廣西、廣東、越南北部一帶,此州雖然人文不昌,蠻夷眾多,然卻物產豐富,明珠、翠羽、犀象、玳瑁、異香、美木之屬應有盡有,且產美酒,蒼梧郡的清酒天下知名,冀州離交州雖遠,但為了賺錢,不辭千里行商前去卻亦不足為奇。
這個亭長點了點頭,把符信還給短身貌丑的門客,笑道:“遠客迢迢而來,路上辛苦了。再往南行,過了零陵郡,便是交趾地界了。”
門客笑道:“往年時,我家家長倒是常至交趾,中平元年黃巾起后,因為路途不靖,又聞交趾亦是大亂,因而斷了幾年未曾再來,后聞得賈公為交趾刺史,斬賊定境,百姓以安,而北地州郡的賊亂亦漸平息,遂振車騎復來,只不知現在交趾的情勢如何?”
“賈公”,說的是賈琮。
中平元年,交州亦起了大亂,屯兵反叛,執刺史及合浦太守,其渠帥自稱“柱天將軍”,朝廷因特令三府精選能吏,有司舉賈琮為交趾刺史。賈琮字孟堅,東郡聊城人,任過京兆令,在任有能名,他到了交趾后,先移書告示,招撫荒散,蠲復傜役,待穩定住了局勢,然后興兵,一舉誅斬掉了反兵、賊寇中有大害的渠帥,又簡選良吏試守諸縣,一年不到,交趾的形勢就安定了下來,地方為之歌:“賈父來晚,使我先反,今見清平,吏不敢反”。賈琮在交趾了三年,政績“為十三州最”,也即十三州中排名第一,去年被朝廷征拜為了議郎,前天剛傳來消息,說他又被朝廷拜為了冀州刺史,——故冀州刺史王芬謀廢今天子不成,反被今天子征召入京,他恐懼非常,疑為事泄,便在朝廷發下捕拿荀貞的詔書后自殺而死了。
長沙離交趾不遠,中間只隔了一個零陵郡,這個亭長對交趾的情勢倒是頗為了解。
他笑答道:“賈公在任三年,交趾因之為安,巷路為之作歌。賈公去后,繼任的刺史名諱李進,乃是交趾本州人,早年曾為我荊州的武陵太守,在任九年,政通人和,朝廷賜錢二十萬。去年到任交趾之后,我聞他頗重教化,武功或不及前任賈公,文治卻是相差不多。”
武陵郡挨著長沙郡,在長沙郡的西邊,李進在武陵當過九年太守,難怪這個亭長很了解他。——說起本朝以來的江南經濟、文化發展,離不開歷代出仕江南的良吏,李進因政通人和而得朝廷賜錢二十萬,賈琮因定境安民而政績為十三州最,本朝初年,云臺二十八將之一的東萊人李忠久任丹陽太守,在丹陽太守任上時亦嘗因墾田增多、戶口增加而政績為天下第一。為吏一地,造福一方大約即是如此了。
門客說道:“這就好!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