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天子在位已二十一年了,但登基時他才十二歲,也即是說今年他才三十三歲,和孫堅、荀貞、劉備的年齡差不多,只比孫堅大兩歲,比荀貞大三歲,比劉備大四歲,縱是在人均壽命不長的當下,以他九五之尊、養尊處優,卻也是正當盛年,盡管從今年開春起,洛陽就不斷有傳聞傳出,說天子病重不起,可劉備也好、孫堅也罷,卻都是沒有想到他竟就這么崩了!
不過話說回來,本朝天子普遍短命,自光武以下,至今共已歷十二帝,其中單是早夭的就有四個,年齡最小的殤帝死時還不到一歲,活過六十歲的只有一個,便是光武帝,活過四十歲的亦只有一個,是光武的兒子明帝,明帝之后的歷帝再無一個活過四十的,年齡最長的桓帝,也即先帝,也只活了三十六歲了,所以說,今天子以三十三之齡而崩,已算是長壽的了。
問題是,今天子崩的太不是時候。
便是如侍衛在荀貞車外的典韋、趙云這樣接觸政事不多的人也能感覺得出來。
當今天下,外有南、北叛亂,內有士大夫、宦官之斗,本來就已經是危急存亡之秋了,天子如不崩,以他在位二十一年的威權,或尚可以系漢室於將倒,使漢室能夠再茍延殘喘些時日,可他卻這個時候崩了,更要命的是,直到他崩,都還沒有確立皇太子。
這已經不是內憂外患,而是致命了。
時到四月下旬,江南風景宜人,道畔樹綠,風暖花開,空氣中時時處處都充滿著芳香。
如此的風光之下,荀攸、程嘉、劉備諸人卻皆心情沉重。
荀貞早知天子將要崩,雖然沒有想到是在今年,可卻也差不了多少,他對此早已有心理準備,因此他的心情是最早平復下來的,他止住了諸人亂糟糟的說話,面沉如水,說道:“大道之上,非圍聚說話之所,汝等且各歸己車,先回臨湘。”
諸人應諾。
荀貞叫住荀攸、程嘉:“公達、君昌,汝二人來我車上坐。”
劉備等人各歸己車,荀攸、程嘉上了荀貞的坐車。
荀貞命車隊啟動,徐徐向臨湘去。
車中,荀攸緊蹙眉頭,說道:“君侯,而今外亂不止而天子崩,并且皇太子至今未立,這國家的局勢?”
荀攸首先考慮的是國家的局勢,程嘉待心情平復下來之后,首先考慮的卻不是國家,而是荀貞。
程嘉拈須沉吟說道:“君侯,袁本初素有誅宦之志,今天子崩,而天子愛董侯,……會不會?”
程嘉這話聽來似乎難懂,但荀貞、荀攸皆知其意。
天子愛董侯,不愛史侯,一直想立董侯,即從小被董太后撫養長大的次子劉協為皇太子,只是因為顧忌何進和士大夫們的反對,所以才直到亡故也未能如愿。可既然天子有此心愿,——天子一直到死都沒有立皇太子,寧愿皇太子的位置空懸,他也不立史侯,即從小在史道人家長大的嫡長子劉辯為皇太子,可見他想立劉協為皇太子的念頭是多么的強烈,那么,他生時不能立,在他亡故前,會不會留下遺詔給信用的宦官們?會不會讓宦官們立劉協為天子?
這看來似乎是不可能的,——天子活著的時候都沒有能立劉協為皇太子,他死了,劉協反倒能繼承大統?可細想之下,卻也是有可能的。
一方面,現而今宦官把持朝政,黨羽、爪牙遍布州郡,蹇碩又統帶京都禁軍,實力強大,另一方面,“董侯”劉協是被董太后撫養長大的,不用說,董太后肯定是愿意立劉協為天子的,天子一死,作為天子生母的董太后在京都的分量顯然極重,兩個方面加到一起,這是一股非常強大的政治、軍事力量,如果能夠操作得當,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性。
可這樣一來,何進必然不愿意。“史侯”劉辯是他的外甥,劉辯又是天子的嫡長子,繼承皇位名正言順,何進怎么可能會同意立“董侯”劉協為天子?如此,袁紹久有誅宦之志,會不會趁此良機進一步加強與何進的聯盟,甚至以此為機逼迫何進和宦官們徹底翻臉?
荀貞和袁紹、何顒等人的通信,荀攸、程嘉這些心腹皆知,程嘉因此而知袁紹有誅宦之志,又因此而知何進現在雖與袁紹同盟,可在誅宦上卻一直是猶豫不決,遠沒有袁紹這么堅決。
荀貞、荀攸聽程嘉分析。
程嘉接著說道:“如能趁此之機,袁本初與大將軍共起誅宦?……君侯,君侯的復起之日就在眼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