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衍兄弟引著荀貞來到荀緄的墓前。
荀緄去冬十二月方故,至今才有半年,比起周圍荀家祖輩的墳丘,其墳之丘不甚高,周圍栽種的柏樹也尚未茁壯,——漢人認為柏樹辟邪,故在墓域多植蒼柏。墓之兩側擺放了石獸數個,其前立了一碑,碑右寫著:漢故濟南相荀君碑。碑文所述,皆是荀緄生前事跡。
荀貞看眼前這黃土一抔,憶荀緄生前的音容笑貌,思及自己本非“嫡脈出身”,而卻一向得荀緄淳淳看顧,雖有過隱隱的預感,然而卻實在是沒有想到,中平元年一別,再歸來時竟真的已人鬼殊途,便是上窮碧落下黃泉,亦不能再得一見了,悲從中來,頓時哀戚,伏地慟哭。
他這一哭,荀衍兄弟也悲傷地跟著一塊兒哭起來。
典韋、原中卿亦下拜伏地,陪同共哭。
這一場痛哭,直小半個時辰方止。
在典韋、原中卿的攙扶下,荀貞從地上起來,轉顧荀衍兄弟,見他幾人皆形銷骨立,不覺又是哀痛,抹去淚水,勸慰他們說道:“逝者已去,不能復返。諸兄、文若,節哀啊。”
前漢之初,子服父母之喪的喪期沒有嚴格的規定,武帝尊儒,從武帝起至哀帝之世,漸行三年之喪,入到本朝,明令大臣、二千石、刺史、中官等行三年喪期,皇帝亦不例外,對於一般的官吏、士民,在法律上沒有規定要求,但亦不乏有遵孝道守三年喪者,如袁紹曾經就是。
荀氏乃是當世名族,世傳儒術、仁孝之家,袁紹的生父袁逢在世為司空時舉過荀爽為“有道”,荀爽當時雖沒有應,但袁逢也算是荀爽的“舉主”了,因在袁逢死時,荀爽為之守孝三年,對舉主尚是如此,況乎對父母?荀衍兄弟顯然是打算要長住茅廬,為荀緄守孝三年了。
守孝期間,也即住在墓邊廬中的這三年期間,生活條件是很差的。
首先,“居倚廬,不涂”,“倚廬”即“廬墓”之意,人子住的這個廬是用草木等物蓋成的,“不涂”,就是說外邊不涂泥,晴天尚好,一旦刮風下雨,廬內可想而知,再若是到了冬天,四面漏風,如再遇到下雪,凍死人也不足奇;其次,“居倚廬,寢苫枕塊”,在廬中休寢時,睡在草席上,以土塊為枕,這日子是很不好過的;再次,廬墓期間有嚴格戒律,一是不能離開墓所,二是食粥,不飲酒食肉、不食鹽菜,三是不近婦人、不聘妻,四是不作樂、不訪友。
這種苦行僧似的日子,三年守孝下來,再健壯的人也吃不消。
這才幾個月過去,荀彧兄弟便都已是皆形銷骨立、骨瘦如柴了,——這其中固有他們哀傷之故,生活條件太差卻也是一個顯而易見的原因。
因是之故,荀貞勸他們“節哀”。
原中卿去鄰近的鄉里中買來了些酒,奉給荀貞。
荀貞灑酒於地,露祭荀緄。
祭畢,荀衍諸人請荀貞入廬。
分賓主坐定。
荀衍兄弟中,荀彧與荀貞最為友善,乃啟齒問道:“阿兄,你何時歸來的?”
荀貞目注荀彧,見他除了削瘦許多、精神不好之外,別的倒無太大變化,答道:“我剛到潁陰,在里監門處聞得家長故去,遂驅車來此。”
荀衍嘆道:“貞之,你罪名未脫,卻怎在此時歸家?萬一被人知曉?……就是怕你回來,所以即使當吾父故去時,族中也沒有告訴你!你卻怎么?唉,卻怎么還是回來了?”
“兄長勿憂,我此次歸來,潛行悄伏,并無外人知道。”
“話雖如此說,可沒有不走風的墻。”
荀衍責備了荀貞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