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他稱荀貞為“君”,這會兒改稱“君侯”了。
荀貞從容答道:“殺人者確為我之部曲,被殺者也確應是張常侍族人。”
“這、這卻是為何!”
“大將軍召我入京所為者何,想來府君應知?”
這個時候沒必要再裝糊涂,潁川太守點了點頭。
“府君既知,又何必再問我為何命部曲殺人。”
潁川太守按住案幾,身子前傾,跽坐榻上,目瞪口呆地看著荀貞,聽著他這若無其事的回答,又氣又急,既怒且驚,怒急震驚之下,差點跳起來去揪住荀貞,好在及時想起荀貞在縣外的數千甲士義從,總算在犯錯前把怒氣壓下,嘴唇哆嗦,說道:“君侯、君侯,你可害苦我了!”
“怎會害你呢?張常侍擅權朝中,其族人素來跋扈郡縣,此我之固知也,今我殺之,是為府君除去郡中的荊棘啊!我且知:陽翟張氏巨富,良田何止千頃,廣廈何止千間,奴婢千指,徒附萬數,珍玩佳器數不勝數,今被我盡數除之,這些物、人可都可充入郡府了。”
千百種情緒在胸中滋生,最終,這個潁川太守好似經過了一場遠途跋涉,身心疲憊,頹然坐下,苦笑一聲,說道:“君侯殺的人,我怎敢坐收其成。”
荀貞一笑,問那個在門口的相熟郡吏:“人可殺完了么?”
他神情不變、語氣淡然,張讓一族數百口,數百條人命在他口中卻竟似一物不如。
這郡吏戰戰兢兢答道:“下吏來時,尚未殺完。”話一出口,這個郡吏自覺不對,好像不該這么回答,可一時卻又想不起該怎么回答才算是稱得合適,也只得罷了。
“既尚未殺完,……府君,我便在貴府多叨擾一會兒吧。”
潁川太守認命地苦笑說道:“君侯請隨意自便。”
荀貞數千義從在縣外,潁川的郡兵總共才不到千人,而且還被樂進帶走了三百精銳,潁川太守就算想阻止荀貞殺人,他也沒有力量去阻止,——就更別說,潁川郡的郡兵早已被樂進掌控在手,怕也不會聽從他的命令去和荀貞對抗了。
荀貞在郡府中又坐了一個多時辰,直到暮色盡去,夜色悉籠罩了大地,典韋、趙云二人才滿身是血地來入郡府中,向他稟報:“啟稟將軍,事已畢了。”
若只殺人,用不了這么長時間,之所以耽誤了這么久,卻是因為宣康帶的兵士需要時間搬運收獲。
荀貞聞得事已畢了,長身而起,笑對潁川太守又是長長一揖,說道:“秋夜爽涼,正宜酣眠,夜將深了,我這個惡客就不擾府君入寢了。”
自稱“惡客”,尚算有幾分自知之明,潁川太守發了半天呆了,這時勉強起身,送了荀貞出府。
荀貞在府門口上馬,按劍回顧潁川太守,粲然一笑,說道:“府君不必再送了,告辭。”
望著荀貞諸人點起火把,叱騎馳騁,卷行遠去,身影漸消失於夜色下的長街上,潁川太守無力地倚著府門,坐倒在了府前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