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貞坐於席上,遠望洛陽方向,暮色漸重,夕陽云亂。
荀攸第三次問他:“將軍?”
荀貞按地起身,顧盼不遠處道上的部曲義從,轉對鐘繇說道:“元常兄,天將夜了,這會兒也沒辦法再折軍往回,且便就在此地宿營一夜,待到明日,我再率軍退回轘轅關內吧。”
鐘繇露出了一點笑容,點頭稱好。
荀貞傳下軍令,命諸部義從停下行軍,就近找了處適合宿營的地方,由軍官們指揮著,義從們或巡弋周圍,或豎柵扎營。
趁荀攸、程嘉等陪鐘繇的空兒,荀貞召來辛璦,命他選派精騎,一往成皋方向去,一往澠池方向去。
次日,荀貞一改這幾天快速行軍的作風,直磨蹭到快中午才集合起來部隊,帶著向后退卻,往轘轅關內徐行。路上走得也很慢,半天只走了二十多里。天還沒到傍晚,就傳令駐營休歇。
這天晚上,三更前后,去成皋的精騎回來了。
荀貞召之詢問。
這個騎士稟報說道:“橋東郡已接詔令,駐軍成皋,未見有違令前行之意。”
橋瑁如果抗令,如果他繼續向洛陽進發,那么荀貞也就可以跟著抗令了。
橋瑁是故太尉橋玄的族子,也算是公族子弟了,如論在朝中的能量,他比荀貞大,可眼下卻居然連他都服從了何進的命令,荀貞亦是無可奈何了。
事實上,在派人去成皋前,荀貞就猜到橋瑁不會違抗詔令的。漢室雖已衰微,可畢竟仍是天下之主,朝廷的詔令,除了跋扈驕橫之輩,就目前來說還是沒有人敢明著違抗的。
橋瑁不敢違抗,荀貞不敢違抗,董卓呢?
董卓會不會違抗?他敢不敢違抗?
荀貞焦急地等待著去澠池打探情況的精騎,可大約因為去澠池較為路遠,路上也不太好走,山陵多一點,所以直到次日早晨仍沒有消息送回。
董卓的消息沒有送來,京都倒是有一件新聞傳出。
王允被何進拜為了河南尹。
這邊剛制止董卓、丁原、橋瑁、荀貞入京,沒過幾天,那邊又拜王允為河南尹。
饒是荀貞有前世的知識,此時卻也不覺糊涂了,洛陽現在到底是個什么局面?
王允不折不扣的是士人一黨,他和宦官勢不兩立,拜他為河南尹,這是除宦的節奏,可既然要除宦了,卻又為何制止董卓、荀貞等人入京?
荀貞只能猜測:也許是在鐘繇離京后,袁紹又對何進說了些什么?
程嘉私下求見荀貞,對荀貞說道:“君侯,朝廷方詔令君侯退軍轘轅關,而卻又拜王允為河南尹,實為‘進退失據、不知所謂’,以我度之,或許生變在即!可緩緩行軍,以待其變。”
要除宦就動手除宦,要不除宦就別除宦,剛召了荀貞等進京,又命令他們停下不許再往前走,不走就不走吧,可接著卻又拜“誅宦一黨”的干將王允為河南尹,何進做的這幾件事的確是“進退失據,不知所謂”。
洛陽宮中的宦官們“一日數驚”,荀貞等帶兵入京的事情肯定讓他們震驚駭怕,好容易何進改變主意,命令荀貞等停下來了,心還沒落回胸口,又接著聞知王允被拜為河南尹,何進這是在測試宦官們的心理承受力么?趙忠、張讓等人現在必已是“風聲鶴唳”,朝中早晚生變。
荀貞前世時知何進身死,可當時不太了解細節,不清楚何進是怎么死的,不太了解前因后果,現在他了解了,兵法云“三軍之災,始於狐疑”,何進之死,亦是因為“狐疑”。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