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干年紀雖尚年輕,卻如時人對他的評價,“文武之才”,已是個有決斷的人,他只遲疑了片刻,便就做出了決定,肅容回答荀貞:“董將軍挾兵自重,數違詔敕,此次召四方英雄入京,依司隸之意,本是不欲召董將軍的,奈何大將軍卻執意召之,乃不得不退讓。如真如將軍所言,董將軍違大將軍令,進兵至夕陽亭,則事關重大,不可不防。將軍可提兵折返,徐徐向京,我快馬歸洛陽,請司隸再請詔書,召將軍入京。”
高干這一番話說得有點滑頭。
看他前邊的意思是贊成荀貞入京,可說到最后,卻一個轉折,來了句“請司隸再請詔書”,這什么意思?詔書肯定是請不下來的,他的意思無非就是說:這帶兵入京的責任還得由你自己來負。
荀貞看出了他的小心思,渾不在意,笑了一笑,起身說道:“好!”
高干是袁紹的外甥,又是此次來給荀貞送信的使者,他的話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代表袁紹,就算袁紹請不來詔書,但只要有了高干這一句話,即便高干、袁紹不愿意,事實上,這帶兵入京的責任其實已經分了一些到袁紹的身上了。
也就是說,不管高干這番話滑不滑頭,只要有了他這番話,袁紹都得出來和荀貞共擔責任,區別只是多一點、少一點罷了,少一點也無所謂,總比荀貞獨自承擔這份責任強,——袁紹現今是風頭正勁的士人領袖,如有袁紹和他共擔責任,至少士林這邊的抨斥之語會少上很多。
荀貞不像何進,何進遲疑寡斷,荀貞卻是一旦做出決定便雷厲風行。
他先寫好了奏折,交給高干,請他帶回京都。
送走了高干等人,旋即,荀貞令部曲轉向。
鐘繇聞之,急來求見:“貞之,你這是要做什么?”
“元常,董卓已兵至夕陽亭。我非是不愿遵詔令,只是憂京都恐會生變啊!”
鐘繇大怒,劈手拽住荀貞的衣甲,大聲說道:“董卓不奉詔,你也不欲奉詔了么?”
“董卓其人,元常應知,自去冬至今,他數違詔令,挾兵以自雄,屯駐河東,而今又再違朝廷令敕,趁時局將變而進逼京都,其意不可測也!元常,我不是不想遵從詔令,實萬不得已!”
“貞之!君家累世清名,族中先輩俱以節義顯聞,君今統四千虎狼部曲,違詔而欲私入京都,你可想過后果么?千人所指,天下側目,你是要毀掉你自己么?你是要毀掉潁陰荀氏么?”
“元常,你所說的,我都想過。可你想過董卓一旦入京,會出現何種后果么?”
“京都天子所在,朝中袞袞諸公,無有詔令,董卓豈敢強入京都?便是他敢強入京都,京都自有衛士,虎賁、羽林、北軍、西園、城門、緹騎,虎勇何止萬眾,他又能奈何?”
如是何進不死,朝堂不亂,的確如鐘繇所說,董卓怕是不敢強入京都,他違詔令進至夕陽亭是一回事兒,強入京都則又是另一回事兒,前者至多說他是心懷叵測,后者可就是帶兵作亂了,給董卓個熊心豹子膽,他也是不敢干這種事的。
可問題是:何進很快就要死了,朝堂很快就要亂了。
荀貞無可奈何地看著鐘繇,不知該怎么對他說怎么才好。
鐘繇又急又怒,既是為荀貞著想,也是為荀貞的“膽大包天”憤怒,漲紅了臉,胡須夾在了荀貞的甲上,一說話拽得生疼,他都顧不得,一心只想阻止荀貞。
荀貞呼趙云、典韋過來,命把鐘繇夾走。
鐘繇怒極,丟掉荀貞的衣甲,猛一仰頭,拽出夾在荀貞甲上的胡須,退后兩步,抽出腰中佩劍,先是指向荀貞,旋即想到荀貞久經沙場,現又身披甲衣,怕不是他的對手,又折劍回向,橫在了自己的脖上,氣急敗壞地說道:“貞之!你如不聽我勸阻,我就死給你看!”
進軍京都的決心已下,剛好高干來到,也拉來了袁紹一起承擔責任,萬事俱備之際,卻沒想到鐘繇會來出這一手,——之前荀貞也想到鐘繇會出來阻攔,只是萬萬沒有想到他會阻攔得這么激烈,他哭笑不得,說道:“元常,你何必如此。”
“我奉天子之詔,令你退軍轘轅關,你如不從,便是我有辱使命,辱則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