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犢想起了什么似的,慨嘆地說道:“方與的守卒雖然不耐打,那個叫張希的山陽郡吏,倒是還有些膽色。鷹揚,你知道的,主公素來求賢如渴,愛才如命,此番來取方與,主公事前對我亦有叮囑,叫我不可妄殺秀士;故是,我先是擒下了他,好心好意地加以勸降,殊不料他罵不絕口,竟是寧死不降。”
說到這里,任犢搖了搖頭,私對張希的一意求死不可理解,然后說道,“他這等污言穢語,實在不像話,如何能讓主公聽到?我只好把他殺了!”
辛璦心中了然,若是通常的罵人之話,任犢必不會殺這個叫做張希的人,十之八九,是這個張希侮及了荀貞的父祖,故此任犢不得不殺。
任犢接著說道:“那張希說,與他同來方與守城的,還有一人,是山陽郡的督郵,名叫伊興。又說,山陽郡的太守袁遺,已然棄郡逃走,去乘氏,奔曹東郡了。將軍,現下山陽無主,正是我軍長驅直進的良機!敢請將軍,趕緊遣騎,將這條情報,稟與主公!”
辛璦“哦”了聲,蹙眉說道:“袁伯業逃了?”
“正是。”
“我軍與張希是為敵人,那張希為何會將此事告與你知?”
卻是辛璦心細,在把此條情報稟與荀貞之前,他需得確定這是真實的,不是虛假的。
辛璦的此一發問也有道理,以己度人,換了是辛璦、任犢,臨敵對陣之際,即便兵敗被擒,然亦斷然不會把自家的虛實,說與敵人知曉的。
任犢猜測說道:“張希說出此事的時候,嘴巴正在不干不凈,他那會兒氣得嗓音都劈叉了,料是怒不擇言。”
“那伊興現在何處?”
“我問過俘虜了,說他帶了八百山陽兵,出城往泗水岸邊,試圖搶占渡口去了。”任犢笑道,“就方與守卒的這點戰力,八百兵馬,就想把渡口搶下?這個伊興,怕不是得了失心瘋吧?”
辛璦記起剛才死於自己矛下的那個山陽百石吏,當時其左右就有數百山陽兵卒相從,明白過來,知道了那人必就是伊興無疑了。
遂召騎士過來,辛璦令道:“你原路返回,尋到適才被我刺死的那個山陽郡吏,找塊地方,把他葬了罷。”
那騎士亦不問緣由,接令而去。
任犢說道:“原來伊興已被將軍陣斬。卻既已殺了,……”往辛璦及其從騎的馬下看了看,沒有找到伊興的首級,說道,“不取其首級也就罷了,將軍為何反再遣人,去安葬他?”
辛璦從容說道:“如你所言,山陽太守袁伯業已棄郡而逃,伊興、張希兩人,無非郡府小吏,雖無武干之才,卻不僅不逃,更逆我雄師,領兵來守方與,也算是節烈之士了。我不取他首級,是嫌他官微;安葬於他,是重他氣節。”
任犢聽了,便吩咐身邊的兵卒,說道:“去把張希、方與縣尉也葬了。”
兵卒不識趣,問道:“那他兩人的腦袋?”
任犢卻是不嫌張希、方與縣尉兩人的官職低微,已取了他二人的首級。
任犢怒道:“沒有腦袋,就不能葬么?”
辛璦號稱玉郎,人如玉樹臨風,只是站在辛璦的馬前,任犢已自慚形穢,生怕辛璦會因此而再小看了他,任犢話音才出,已是后悔。
他心中想道:“方與此城,不管怎么說,總歸是我打下的!這份功勞跑不了。張希、方與縣尉也是我親手所斬,這份斬敵將佐的功勞,也跑不掉。雖是如少了張希兩個的人頭,待來日與諸將會於主公帳下,計首論功的時候,別人都是一堆堆的人頭,我這里空空如也,是會有些不好看,但至關緊要的,是現下不能讓玉郎小覷了我,以為我是個鄙陋的粗人。”
任犢咬了咬牙,改變主意,說道,“不過是兩個首級,從主公征戰以今,我手刃之敵,何止百數!也不在乎這兩個腦袋!你們拿去,給他兩人縫到脖上,再做埋葬就是。”
辛璦贊道:“司馬此舉,可稱義也!”
任犢如飲甘霖,方才的那點心疼不舍,不翼而飛,昂昂然立著,說道:“些微小事,怎敢當鷹揚贊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