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宮出了曹營,南下而去。
行約十七八里,天色近暮。
陳宮勒馬停於一棵道邊的垂楊樹下,見那紅日西沉,映照於遠近的山丘、河流、田地、野林之上,遍染出如血之色。
目睹此景,他心生感觸,想道:“現我兗州,就正如這夕陽下的血染山河,數經賊亂,赤地千里,原野荒蕪,瘡痍滿目,民生凋敝,百姓們啼饑號寒,賣兒鬻女,已經是凄涼得不得了,非得有明主拯救不可,否則,等到日頭落下,勢將掉入沉沉黑夜,不知又更會悲慘多少!
“本以為曹孟德可安我兗州,我與允誠卻是瞎了眼,看錯了他!也是個自私自利之徒。當下能衛我兗州者,尚有何人?”
兗州大半的郡縣都已經落入了荀貞的手中,現存的郡只剩下了濟陰、陳留和東郡。濟陰岌岌可危,太守吳資也不是個有才能的人,此郡指不上;東郡是曹操的地盤,亦不必說;如此一來,就只有陳留了。
陳宮想道:“陳留太守張孟卓胸懷遠志,禮賢下士;陳留是個大郡,昔日盛時,民口八九十萬,今兗州雖亂,陳留沒怎么遭到兵害,舊年的實力仍存。我可去投張孟卓,佐他保我兗土。”
定下了前路,陳宮便也就不再耽擱,拍馬繼行,徑赴陳留。
行到日落,隨便找了個左近的鄉里,投宿下來。
如今兵荒馬亂,各地鄉里的百姓聚集成塢,以為自保,實也并不是敢隨意就收留路人借宿的,唯是陳宮在兗州的名頭太大,且他家在東郡東武陽縣,東郡與濟陰接壤,因他在濟陰民間的名聲,尤比在山陽等郡的地方為著,他一自報姓名,那塢中的塢主大小是個鄉豪,卻是知他何人,就趕緊出去,親自把他迎入到了塢中,殺牛宰羊,熱情款待。
塢主問陳宮:“聽說先生得曹公器重,在曹公軍中擔任重職,今卻為何夤夜獨行?”
陳宮念他款待自己的情意,如實答道:“我要往陳留去。”
“去陳留做什么?”
陳宮不愿把自己投張邈的念頭說與他聽,游目堂中,見堂上所坐多為須發斑白的鄉老,看向堂外,月色下,許多的孩童在游戲玩耍,哀憐待荀貞軍到后,這些老弱,也許都要死於亂中,便轉了話題,提醒他們,說道:“荀貞之兵臨濟水東岸,或許不日就要殺到此處。我看你們的這個塢堡,并不堅固,如果可以的話,最好是趕緊投往別地,以免受兵災之苦。”
塢主說道:“曹公部眾三萬,屯於濟水西岸,難道還擋不住徐州兵么?”
陳宮忍不住牢騷發出,說道:“如能擋住徐州兵,也不會丟掉大半兗境了!”話說出口,后悔失言,心道,“我與他們說這些作甚?”不肯再多說了,只道,“你們記住我的話,最好及早搬家。”
在塢堡中住了一晚,第二天,陳宮辭行。
那塢主說道:“此去陳留,盡管不遠,猶二百里許。路上不靖,時有盜賊。先生一個人,若是遇到賊寇,恐或會有不忍言之事。我已集合了十余本塢的壯士,請送先生南下。”
陳宮推辭不得,只好由之。
於是,在此十余塢主壯士的保護下,曉行夜宿,走了三四天,這日到了陳留郡界。
復行不遠,瞧見了濟陽的城池。
趙寵仍在此城中坐鎮,聞報,急忙出迎,接住了陳宮。陳宮請他取出錢財,送給沿途護送的那十余壯士,與他們告別。那十余壯士自北歸塢堡不提。陳宮也不入濟陽縣城,只叫趙寵派人前導,馬不停蹄,接著南下,趕赴陳留縣。濟陽到陳留,二百里地,三天后到了陳留縣中。
陳宮到底是個文士,雖說會騎馬、會擊劍,但與武將還是不能比的,騎術一般,身體也不是很強健,所以四百多里地,足足走了六七天,這要換了荀貞帳下的精騎,兩天就能走完此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