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資感覺到這人的視線朝自己的身上轉了一圈,究竟是尚存良知,知道自家獨自生逃,不僅對不起被他拋棄的濟陰百姓,且是沒有盡到守土之責,嚴格來說,按照漢律,為此砍了他的頭都不為過的,當下不免臉皮發紅,急勾頭垂目,權當未聞,勉強裝作若無其事地吃了口菜。
對面那人把視線收回,聽見他往下說道:“吳資一逃,荀鎮東現已掩有濟陰,對我東郡虎視眈眈。一旦徐州進兵,我看啊,縱有大河為阻,曹公只怕也如此前在任城、濟陰的那幾場仗,仍舊不會是荀鎮東的對手,十之八九,他還得再敗。曹公與袁本初交好,到的那時,他還能西逃,去投袁本初,可是你說,我等家鄉在此,可該如何是好?”
那人鄰座的士人年紀不小了,得有六十多歲,嘆了口氣,說道:“曹公不是不知兵的,去年打於夫羅、打眭固,仗仗都勝!卻怎么一與荀鎮東交手,就一敗再敗呢?唉,我老了,活不了幾天了,倒是不怕他荀鎮東打過來,但你說的不錯,我等鄉梓在此,你我的子孫兒女,可都在這里啊!一旦曹公再敗,是啊,你說,可該怎么辦呢?”
兩人愁眉苦臉,唉聲嘆氣,沒有辦法,各自舉杯,飲下了一口苦酒。
卻是曹操數敗,遁回東郡,東郡的士心已亂。
暮色漸深,堂中的光線暗淡下來,滿寵又叫奴婢們,捧來燭火,分別放到數十個案幾之上。為了增加亮度,且在堂中的壁柱上,插了火把。火把所用的蒿草等物,皆是經過特殊處理的,點燃以后,無有黑煙。堂外的院里天光昏沉,不知不覺,夜色來至,而堂中亮如白晝。
十余個女樂,跪坐堂下,鼓瑟吹笙,彈奏出清雅的樂曲。
便正在客人們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猜測曹操請他們來的用意為何之際,兩個軍吏到的堂前,齊聲說道:“兗州刺史、領東郡太守曹公到!”
吳資聞言舉首,朝堂門口瞧去,先是看到了那兩個郡吏。
這兩個軍吏他都認識,年紀大些的那個相貌剛毅,是任城人呂虔,年紀小些的那個膚色如玉,是陳留人衛臻。衛臻是衛茲的長子,衛茲本是張邈的部屬,曹操討董的時候,衛茲率部與他一起進戰,結果陣亡,曹操感念他的忠勇,便不以其子衛臻年少,而辟之為了府中的吏員。
緊跟著,一個身量不高,然走起路來,軒昂不凡,如龍行虎步的四旬男子入到吳資的眼簾。
這人可不就是曹操?
程立、薛悌等等文臣;傳言身負重傷的夏侯惇和曹純、劉若、丁斐、史渙、李乾等等軍將,還有曹昂、曹安民等,蜂擁從在曹操的身后。前呼后擁的,曹操進到堂上。
堂中的士人們起身,相對而立,揖禮與曹操相見。
曹操爽朗地笑道:“君等不必多禮,快請入座吧!”
從兩邊食案中的道上,曹操大步穿過,來到主位,坐將下來。
曹昂、曹安民侍立在他的身后。程立、夏侯惇等在留給他們的案后席上坐定。
曹操舉起酒椀,親熱地說道:“自因劉公山為賊刺死,我上應朝旨,下從士意,繼任本州刺史,出郡討黃巾、與徐州兵鏖戰以今,我已經離開咱們東郡好幾個月了!說老實話,我很想東郡的美酒,更想在座的諸君!來,來,我與君等共飲此椀!以解我相思之渴。哈哈,哈哈。”
他豪爽地一飲而盡。
堂中的士人們舉袖掩口,也端起酒椀,把酒飲下。
曹操把酒椀放到案上,示意曹昂再給他斟上,等到斟滿,他二次端起,慨然說道:“我在東郡的這兩年,沒有做什么事情,文德、軍功,均無可述,深覺愧對君等對我厚愛和信任。這一椀酒,我敬君等!以感謝君等這兩年對我的支持和對我施政的幫助。我先干了!”
說完,又是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