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士哈哈大笑,轉過身,眼神晦暗,“小娃娃,有點意思!”
世間練氣士,罕有如此“混不吝”的。
需知即便是道侶,又有幾人能夠真正生死與共?
陸法真一路行來,不知親眼見過多少樹倒猢猻散,大難臨頭各自飛。
一陣敲門聲響起,陳青牛站起身說道:“進來。”
韓國磐捂住胸口,面無血色,跨過門檻后,眼見那個矮小的道士背影,擱在臂上的雪白拂塵,極為鮮明。原本就頗為忐忑的擊遠將軍愈發不安,若非他的盛情邀請,陳氏公子也不會來此赴宴,更不會遭到刺殺,如果被王府誤認為是居心不良的別國死士,那他韓國磐就是十顆腦袋也不夠砍的。
韓國磐輕輕關門,不敢再向前一步,額頭冷汗直流。那位王府首席供奉的出現,說明兩種可能,要么是這位汝南陳氏子弟,是那座豪閥的長房嫡子,饒是相隔數千里的邊陲王府,也必須給陳氏一個滿意交待,陸神仙的身份地位擺在那里,分量足夠。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王府認定自己是叛徒,要清理門戶了。
陳青牛繞過書案,坐在一條用以待客的四出頭官帽椅上,指了指另外一條,笑著招呼道:“韓老哥,你身體不適,咱們坐下聊。”
韓國磐不敢不坐,就是火爐,這名關內武將也得咬牙坐下,只是如坐針氈,好似手腳都不知道擺在什么地方。
陳青牛這才想通其中關節,寬慰道:“韓老哥,你且寬心,今日風波,與你無關。”
韓國磐苦笑點頭,心想就算你信得過我,王府和王爺信不信得過我韓國磐,可就兩說了。退一萬步說,即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我老韓的仕途前程,估計就要止步于此。
陳青牛好像看穿韓國磐的心思,笑道:“王府那邊,也不用擔心,我自會說清楚,絕不至于耽誤了韓老哥的官場門路。”
話挑明說到這個份上,不管是誠心誠意,還是面子功夫,都算仁至義盡了,韓國磐自然是感激涕零,猛然起身,不顧傷勢,一手握拳,重重錘胸,沉聲道:“陳公子,此番恩義,沒齒難忘!”
陳青牛連忙勸道:“坐下說,坐下說。”
韓國磐無意間瞧見這位陳氏子弟心口處的血跡,難免心頭一顫,多了幾分由衷佩服,無論眼前年輕人,是城府深沉之輩,才能夠置身于生死一線的險境之后依舊言笑晏晏,或是那生性純良,家學醇正,愿意以赤子之心待人,但是不管原因為何,能夠始終如此鎮定自若,必是堅韌不拔的成大事者。
韓國磐遍觀涼州將種子弟,罕有匹敵之人。
陳青牛笑道:“聽說刺客是宋風帆老將軍的心腹侍衛?”
韓國磐搖頭嘆息道:“不曾聽說,宋家在涼州城是功勛卓著的老將種,我更是出身于控鶴邊騎的老卒,原本對宋老將軍仰慕已久,如何都沒有想到會有今日變故。”
陳青牛點了點頭,打趣道:“韓老哥,你說咱倆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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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投緣,暫時也只算是酒桌朋友,不料現在成了患難之交,算不算因禍得福?”
有陳青牛的觀音座秘制丹藥幫助固本培元,加上韓國磐原本只是傷筋動骨的外傷,并非過多傷及精氣元神,其實當下已無大礙,爽朗大笑道:“正是此理!”
老道士的身形驀然一閃而逝,韓國磐忍不住心口劇震,真是騰云駕霧一般的老神仙啊。
陳青牛也不解釋什么。
藩王朱鴻贏已經領著數百親騎趕到商湖岸邊,即將登船,陸法真自然要去保駕護航。
修行之人,尤其是三教中人,往往很難有機會立下扶龍之功,更多都是退而求其次的附龍,或是如帝師國師、護國真人等,依附于一國君主的真龍,或是如陸法真這樣,攀附在未成龍形的藩王身側,相比前者,能夠汲取的龍氣要少許多,但是爭奪之人也少,平攤下來,反倒是比許多立于君王側,或是躲在身后的能人異士,收獲更大。
從頭到尾,陸法真都沒有插嘴說話,漠不關心。
方外之人,看待俗世之中的鐘鳴鼎食,絕色佳麗,高官厚祿,封侯拜相,諸多人間美事止境,皆是他們腳底下螻蟻掙扎,所濺起的微末塵土。
你不能奢望修行之人趴在地上,欣賞螻蟻之間的勾心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