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青牛回到自家院子,剛剛讓木偶去打水清洗毛筆,就有一道白色身影穿墻而至,不過越墻之時,渾身上下,瞬間燃起一團團淡金色烈火,它使勁撲打了許久,也將其一一熄滅。
并非實物,只是幻化而成的那一襲雪白衣裙,已是破敗不堪,故而有些春光乍泄。
陳青牛飽覽春光,眼睛都不眨一下。
面貌絕色的“美婦人”惱羞成怒道:“我孩子們不過是在你主屋玩鬧一番,你就要趕盡殺絕?是否欺人太甚了?!”
陳青牛笑道:“我早已說過了我的道理,現在你再來跟我講道理,是不是晚了些。”
它一咬牙,道:“只要公子愿意收起這一道符箓,我愿意讓一雙姿色、根骨俱是最佳的孩子,在金石箋上簽訂契約,長生契也好,生死契也罷,都無妨,它們從此便為公子做奴為婢!”
這頭狐精嘴中的金石箋,哪怕是對富埒王侯的修士而言,也極為名貴罕見。相傳是上古皇帝君主祭祀天地、封禪山岳等“大禮儀”時,所用的禮器信物之一,有關金石箋的制造工藝,早已失傳。不知多少仙家匠人想要重新制出此箋,奈何無一例外都失敗告終。所以此物每用一張,這世間便少去一張。
金石聲,紙上生風雷。
世間箋有千百種,皆是小幅,唯有此箋制成之時即巨如地衣,傳聞每一尊佛皆等人高的《千佛圖》,就是畫在一幅特制金石箋上。只是被后人不斷裁剪,變成越來越小的小幅箋紙。佛家寫真經、尤其是《金剛經》,道家撰寫寶誥、青詞,儒家,多用此箋。修為在陸地神仙之下,很少能夠違反誓言。
狐妖修行,主要是汲取人氣,所以迥異于其它妖魅精怪,狐妖是越早入世越好,越容易獲取修道機緣,當然其中驚險也不會少。
狐魅不覺得一個聰明人,會拒絕這筆交易。
它安靜等待自己想要的答案。
陳青牛沉默許久。
大街之上,更夫巡夜,驟然響起一陣雜亂無序的敲更聲,有人拉開嗓子高聲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更夫往往是兩人結伴,一則需要其中一人一手提燈籠,一手持銅鑼,另一人負責梆子敲更。二來有個說法,子時過后,尤其是打最后一更的時候,陰氣最盛,陽間剛死不久之人,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尚未去往酆都鬼門關,所以滯留陽間不曾投胎,往往在這個時候四處游曳,容易陰陽兩氣相互滋擾,更夫如果只有一人,唯恐陽氣不夠抵抗,所以往往是老人和青壯搭配。
回頭巷附近的這塊地方,更夫剛好是那座寺廟的住客,中年道士老年僧,敲更巡夜了十來年了,雖說有些時候道士喝高了,會胡亂敲更,會大喊大叫,習慣了就好,畢竟也沒折騰出什么晦氣事,對于聽慣了戰鼓、馬蹄和廝殺聲響的軍鎮百姓,一點吵鬧實在算不得什么。
塞外狼煙多于炊煙,久經沙場的老人,誰不是鐵馬冰河入夢來。
其實敲更有諸多講究,只不過一僧一道的不講究,從沒人追究,久而久之,也就隨意了。不過更多時候,道士都懶得巡夜,讓老僧獨自在街上行走。
深沉夜幕中,一點燈火緩緩向回頭巷移動,兩位更夫直到走到盡頭,正是陳青牛和小筑小霧姐妹兩棟老宅的中間。
中年道士睡眼朦朧,打著哈欠。
今夜被驚醒過一次后,這趟巡夜敲四更,他估計是睡意也沒了,就破天荒參與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