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顯然,王陵給出的反應,稍有些出乎陽毅對王陵‘守舊迂腐’的刻板印象。
但陽毅不知道的是:陽毅這一番進退有度,有理有據,且不失君臣大義的作為,又如何不出乎王陵所料?
就這樣,又是短短幾句話,老少二人對彼此有了全新,卻更準確的認識不說,又在‘齊王劉肥改不改救’這件事上,達成了莫名的一致。
——得救!
不為齊王劉肥,也不為個人榮辱,而是單純為了漢室江山社稷的穩定、關東大地的和平,以及皇室宗親的和睦,劉肥,一定得救!
見王陵能如此理智的看待劉肥的問題,陽毅也沒再隱瞞,直接把所有的情況擺上了明面。
“小子不敢有瞞:以‘獻長公主’之名,削奪齊王城陽郡一事,亦乃小子相勸于太后,方得以成行。”
這一次,王陵并沒有做出太過強烈的反應,只稍一挑眉,略帶考校之意問道:“陽侍中之慮,可乃齊王土廣,日后當為禍患?”
見陽毅毫不猶豫的點點頭,王陵感受著這股絲毫不做保留的信任之余,頓時又有些疑惑起來。
“如此關乎身家性命、宗族榮辱之事,陽侍中竟亦敢直言于老夫當面,而無有顧慮?”
“若此番之語,為老夫道于齊王之側,恐陽侍中縱性命無憂,亦當為齊王,及至關東諸王所惡……”
略有些直白的道出自己的憂慮,王陵心中,終于帶上了對陽毅僅有的一點不滿。
“宦場深似冥海,此子若于他者皆如此全信,恐禍不遠矣……”
王陵這一抹暗藏在話語深處的擔憂,陽毅稍一思慮,便也明白了過來。
但陽毅非但沒有因此感到慌亂,反而是徹底送了一大口氣,就連晚輩登門拜訪的拘謹,都全然消失在了陽毅身上。
“為官當謹言慎行,于人當多加警戒,小子自知。”
“然小子亦知:當今朝堂,縱蕭相國,乃至家父坑害小子,老大人亦勿有此為!”
“因小子確信:滿朝功侯,唯內史安國侯王翁一人,乃獨忠于劉氏之錚臣也!”
“亦唯王翁一人,可助小子一臂之力,以護于陛下之左右,免朝堂大權,盡掌于陳、周叛逆,呂氏外戚,及至周呂故舊之手……”
言罷,陽毅滿帶著由衷的欽佩起身,朝上首的王陵長身一拜,久久不愿起身。
——對于如今的劉盈而言,別說鐵桿支持者了,就連季布那樣的投機者,都顯得彌足珍貴。
即便加上先前,因陽毅小試牛刀而被劉盈收為‘準心腹’的梁鄒侯武虎,劉盈在如今朝堂的勢力,也依舊幾近于無。
在鐵桿陽毅只是區區侍郎、準心腹武虎賦閑在家,王牌季布又是個投機者的情況下,劉盈的狀況雖然算不上太差,卻也足夠讓陽毅對未來感到擔憂。
如今朝堂,三公、九卿各缺其一,共有十人在職。
其中傾向于呂氏的,有郎中令陳平、衛尉蟲達。
雖僅有兩人,卻是一個皇帝保鏢隊長、一個皇宮警衛部長,幾乎全然掌控了劉盈的人生安全。
雖然理論上,呂雉再怎么喪心病狂,也不可能做出對劉盈不利的事,但這完全不影響陽毅對如今的狀況,日夜輾轉反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