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模式,其實是跟突厥人學的。
突厥做為橫貫草原和東西的霸主,壓服無數部族,其威勢和影響力一直可達后世的中東。
這一路上的小部族,都得聽霸主的號令,凡戰,都要出兵做突厥的仆從。
蘇大為聽得程知節所說,細細一品,頓覺得大為有道理。
西突厥汗國,現在就算再怎么勢力縮水,十幾萬控弦之士還是有的。
再加下底下一堆仆從部落,緊急情況下爆兵數十萬,也不是不可能。
而大唐這邊,這次一對比,就顯得有些寒磣了。
以大唐軍制,凡戰,三名戰兵,配一名后勤輜重兵。
此次作戰,真正的戰兵只有三萬,后勤一萬余人,其他七拚八湊,滿打滿算,也就四萬余人。
如果能征召到足夠多的仆從兵,倒是能增加不少實力。
就在蘇大為這么想時,只聽蘇定方平靜的道:“大總管,等各族征召的人手到了,阿史那賀魯只怕早就得到風聲跑了,
永徽二年,阿史那賀魯與處月、處蜜、姑蘇、歌邏祿、卑失等五姓背叛我大唐,侵犯延州,攻陷金嶺城和蒲類縣,殺死搶奪幾千人。
陛下任命契苾何力、左武候大將軍梁建方為弓月道行軍總管,右驍衛將軍高德逸、右武候將軍薛孤吳仁為副總管,征發秦成岐雍府兵力三萬人,以及回紇五萬騎兵討伐西突厥。
同年十二月,處月部酋長朱邪孤注殺死唐朝招慰使、果毅都尉單道惠,據守牢山。
永徽三年,契苾何力與梁建方等人在牢山大敗處月部,雖然贏得一場天大勝,但終究被阿史那賀魯逃走了。
西突厥也得以死灰復燃。”
說到這里,蘇定方緩緩道:“若只是殺傷一些部民,放走了西突厥可汗,則年年征戰,糜費更巨,如此,才是最大的失敗。
以我之意,越是大雪封山,越是出其不意。
阿史那賀魯決計想不到,我們會在這個時候出擊,此時若動手,很有可能畢其功于一役。”
最后幾個字,蘇定方可謂是擲地有聲。
這正是他一生用兵的精髓寫照。
大唐名將很多,除去衛國公李靖,真正能做到用兵如閃電,速戰速決,以極小代價取得決定勝利的人,不多。
蘇定方正是其中佼佼者。
他的兵法,承自李靖。
李靖用兵可謂深合《孫子兵法》,其疾如風,其靜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
蘇定方,學到了侵略如火。
窮追猛打,快進快出,突擊斬首,快若閃電。
這正是他的作戰風格。
至于程知節,這么多年觀摹李靖和太宗李世民用兵之道,似乎也悟到了點東西。
那就是,不動如山。
“先勝而后求戰,現在戰機未到,我身為大總管,不能拿手下兵卒性命冒險。
突厥人是這么好抓住的?
這是他們生長的地方,他們來去如風,信奉薩滿教,視死亡如歸途。
真要拚個你死我活,把手下兄弟們都拚光,這是好的選擇嗎?”
從程知節身上,爆發出強大的氣勢,他坐在那里,氣血沸騰,仿佛一頭發怒的獅子。
而蘇定方,毫不畏懼的與其對視,緩緩的道:“考慮大局,那是為帥者的責任。今我為副,只用考慮如何把仗打得漂亮,如何將阿史那賀魯這個根子鏟去,令我大唐,不必再為西突厥勞師遠征。”
蘇大為站在一旁,一時聽得呆住了。
可以說,當世不會有任何人,有這樣的機會,聽這兩位大唐開國名將,將自己的作戰思路,戰略意圖,這般掰開了揉碎了攤開在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