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道理,更需要待之以誠,乃至推心置腹。
正所謂曉之以理。
動之以情。
蘇大為的目光,越過黑齒常之,投向敞開的窗外。
外面,細細的雪粒如鹽飛舞。
院中一枝梅花悄然探出一點。
蘇大為一時心有感慨道:“窗外日光彈指過,席間花影坐前移。”
這句,乃是昔年他從書上看來。
大意是說,時間飛快,一頓飯沒吃完,花草的影子就移到座位前了。
他是忽有所感,一時情之所至。
但這番隨性話,在黑齒常之耳里,卻又有了別樣的意味。
“沒想到蘇郎君還有詩才,原來是文武雙全的儒將。”
黑齒常之自己本身就熟讀詩書經義,聞言,對蘇大為的親近之感,又添幾分。
一旁的阿史那道真得意吹噓道:“這算什么,阿彌當日大破扶余忠信時,還曾吟詩一首,叫什么……”
他搜腸刮肚的道:“魚什么船,什么浪聲。”
一旁的安文生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你這記的什么狗屁,阿彌當日說的明明是: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魚船。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往事越千年,魏武揮鞭,東臨碣石有遺篇。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
“對對對,就是這首。”
“你們,都給我閉嘴。”
蘇大為老臉微紅。
抄后世圣人的詩就算了,還被兩個二貨拿來反復說,真不知害臊。
黑齒常之看蘇大為的眼神,越發驚異。
“這詩……”
他實在不知如何評說。
轉念道:“蘇郎君,若是百濟各地義軍蜂起,大唐如何應對?”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點螢蟲,又怎能掩蓋日月的光芒。”
蘇大為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
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吃飯。
隨手抓起蒸鹿肉,一邊送到嘴里,一邊招呼大家都吃,別等食物涼了,暴殄天物。
安文生早就迫不及待,此時已經大快朵頤,一邊吃一邊道:“味道馬馬虎虎,比阿彌你做的差遠了,對了,今天廚子怎么沒做烤肉?”
“你以為韓國烤肉天天有啊,上火啊你。”
“什么韓國?”安文生一愣,鼓起腮幫子呆呆看向蘇大為,頗有幾分土撥鼠的即視感。
“不說這個了。”
蘇大為向黑齒常之道:“常之以為如何?”
“蘇郎君所言極是。”
黑齒常之嘆氣:“一盤散沙,自然爭不過如日方中的大唐,不過,大唐的敵人,又何止是各地異軍?”
“你的意思是……”
“道琛聽說逃去高句麗了,鬼室福信應該是逃去九州島,找倭國中大兄皇子了,至于高句麗還有新羅,恐怕都不愿意大唐在百濟這里扎根。”
黑齒常之慢條斯條的,將盆中的肉撕開,放到嘴里細細咀嚼。
“大唐要面對的局面,比想像中更惡劣十倍,蘇郎君你到時又如何自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