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天氣甚寒,我軍在百濟僅有一萬人,糧路又不暢,原本歸降我們的各處城主皆反,情勢危急。
后來臣與劉仁愿議定,收縮兵力,守住故百濟都城泗沘。
其間大小數十戰,幸賴陛下神威,我們守住了泗沘城。
待到來年,臣被陛下拔為代都督,命劉仁愿守住泗沘,臣依據情報,率兵奇襲高句麗買召忽城,奪得一批糧草,解了我軍缺糧之急。
返回泗沘城時,適聞扶余豐的叛軍正在攻打泗沘。
臣于是與新羅金仁泰、劉伯英將軍的水師援軍,及劉仁軌,合兵大破之。
其后一鼓作氣,反攻叛軍的周留城,并一舉擒獲扶余豐等人。
然倭國居心叵測,早已率領水師數萬人,跨海而來,欲沿白江口登陸,偷襲我軍。
最后臣與劉仁軌在白江大破倭軍。”
一口氣將整個百濟用兵的過程,大略說了一遍,蘇大為這才喘了口氣道:“以臣觀之,守百濟,非止百濟一處,高句麗、新羅這三韓之地,同氣連枝,都需要上下看顧,穩住高句麗和新羅,則百濟之事不足慮。”
李治聽得入神。
食指隨著蘇大為的話,暗含節奏的一下接一下在扶手上輕輕敲擊著。
等蘇大為說完,停了片刻后,李治才開口突然問了一句:“聽說你在百濟十分重視民生?”
蘇大為抱拳道:“回陛下,經過數次清剿,百濟那些叛軍首腦基本已被清除,縱有漏網之魚,也不足為慮,臣唯一所慮者,便是經歷過持續用兵,百濟地方百姓難以維生。
一但衣食不繼,若被有心人煽動,只怕又重新燃起叛亂。
為此,臣在任熊津都督期間,除了平定叛軍,也十分重視恢復農桑和耕作。”
李治聽了,不置可否。
他沉吟著,食指在扶上時輕時重的敲擊著,停了片刻又問:“你對高句麗怎么看?”
蘇大為本來想說,但是話到嘴邊,又停住。
看了一眼李治和武媚娘,吸了口氣,向李治拱手道:“不知陛下問的是哪方面?”
高句麗怎么看?
那要看大唐皇帝陛下,您想知道的是哪部份內容。
李治眉頭微微一揚:“你來說說,如何減少高句麗叛亂。”
看來李治還是清醒的。
連百濟這種一個月內就亡國的小國,都不斷掀起叛亂,像高句麗這樣雄霸東亞百年的霸主,又哪會那么容易屈服。
縱使高句麗王室和重臣,包括泉蓋蘇文的兒子都已一網成擒。
但是高句麗的百姓還在,那些貴族和地方勢力都還在。
可以想像到,只要一有機會,高句麗的叛亂就會如野草一樣瘋狂生長。
而大唐做為宗主國,皇帝做為天可汗,總不可能把高句麗那幾百萬人全部殺光吧。
那是絕不可能做到的。
而且也無法從高句麗人中甄別,誰會效忠大唐,誰會叛唐。
所以開疆拓土聽起來很威風,但征服土地只是一個開始。
如何長久的保持大唐的存在,保持治理,并將新拓之土完全消化,成為大唐一體。
才一個更嚴峻和長久的課題。
蘇大為與李治的談話到現在,其實雙方都很清楚,這并不是一場屬于“家人”的閑談。
而是屬于“君臣問對”。
蘇大為做為執掌百濟熊津都督府的都督,這兩年都在鎮守百濟,立下汗馬功勞。
從某方面來說,他會比打下百濟的蘇定方,比打下高句麗的李勣更了解三韓之地。
畢竟論前兩者只是在半島作戰,而蘇大為有長達兩年的治理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