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茫茫雪原中的小小村落,村子是不久前遭到廢棄的,距離馬邑不遠,之前數次大戰都在附近,更遭突厥劫掠,村民不得已逃竄入雁門關,遷居代縣。
村落雖無人煙,但房屋還沒塌,勉強可以住人,李善一行人離開馬邑沒多久,大雪再次降臨,不得已在此暫歇一夜。
馬邑十日,崔信心中有著太多不解,剛剛安歇了片刻后,就出門尋找李善,你到底和郁射設、結社率都在商議什么
“懷仁呢”
“崔舍人。”面色灰敗的劉世讓已經懶得行禮了,只隨手指了指不遠處,一回雁門,他很可能就會被問罪理由都是現成的,苑君璋遣其子入朝,陛下命崔信、李善招撫,但自己也去了,所以招撫事敗。
大雪依舊在飄飄搖搖的飛舞,朱八舉著油紙傘撐在頭頂,傘下的李善雙手負后,仰視著空中狂舞的雪花。
“郎君,崔舍人、宜陽縣侯到了。”
李善似乎沒聽見,直到身材矮小的元普被親衛領來。
“劉公,可知你如今境況”李善緩緩轉身,雙眉如劍,直入鬢角,面無表情,再無溫和氣息,渾身散發著一股寒意。
“四面楚歌,再無生機。”劉世讓也不再俯首,干脆利索道“左右不過下獄論死”
“但老夫此生,絕無投夷狄之心。”
雙目對視,李善嘴角流露出一絲譏諷的笑意,“圣人口諭,元普。”
元普上前一步,咽了口唾沫才低聲道“江夏郡公舉告宜陽縣侯暗通突厥頡利可汗,欲舉關而降,襄邑王附之,高滿政部將曹船佗入京為證。”
劉世讓臉色大變,雙目赤紅,勁風拂過,將發髻上的散亂白發吹得狂飛若是經略馬邑兵敗,不過自身一人,若是以通敵名義下獄,全家甚至全族都可能難逃此劫。
整件事的脈絡李善已經通曉,李神符、李高遷應該和欲谷設沒什么干系,欲谷設放回曹船佗,試圖以其攻伐劉世讓在他眼中,駐守雁門關的劉世讓是一塊攔路石。
但李神符、李高遷是順著桿子往上爬,甚至可能曹船佗都沒做什么,就被“逼”著誣陷劉世讓通敵。
天色已經漸漸轉黑,都有點看不清對面人的臉龐,元普輕聲道“陛下口諭,召宜陽縣侯回京”
“先有江夏郡公葬送萬余大軍,后有馬邑遭圍攻月余終至城破,劉公都難逃罪責。”李善搖頭道“若是此次招撫事成,或有一線生機,這也是劉公為何要隨行來馬邑的緣由。”
劉世讓猛地抬頭,“必是李神符、李高遷密告突厥招撫事,否則郁射設怎么會來得這么快”
元普往后退了幾步,崔信卻手持油紙傘往前幾步,低聲道“曹船佗曾被突厥生擒。”
“什么”劉世讓身子一僵,“反間計”
“理應如此。”崔信輕聲道“尚有回旋余地。”
“絕無余地。”李善斷然道“招撫事敗,馬邑不在手,陛下必然問責,不問罪劉公,難道問罪襄邑王”
“再或是江夏郡公”
“再或是某這個代縣令”
崔信也無言以對,他也清楚,回到雁門,諸事回報長安,這個罪名只能是劉世讓來承擔這也是每個人最好的選擇。
但崔信不明白的是,為什么李善會在這兒突然說出這番話,為什么不等到回到雁門關
長久的沉默,夜色漸濃,李善一動不動的站在那兒,似乎在等待什么。
似乎過了很久,馬嘶聲突然響起,隨之而來的是急促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