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寧知道,母親和祖父的矛盾起源于分家,其實他們名義上還沒有分家,大宋法律有明確規定,父母在,不得分家。
但法律是法律,現實是現實,家里兒子多了,矛盾叢生,分家就不可避免,不去官府備案就是了,這種情況在鄉下比比皆是。
一年前,媒人給四叔介紹了一門親事,女方是吳江縣人,姓柳,皮膚白皙水靈,長得很有福相,而且她父親是個老舉人,在縣衙做貼司,家里頗有田產,給女兒的嫁妝也很豐厚。
柳家無論名望、家產都要比范家強得多,祖父為攀上這門親事,便將老大范鐵舟分出去,這樣他名下的房產土地都留給了老四。
對方也因此答應了這門婚事,但這樣明顯對老大范鐵舟不公平,范鐵舟雖然也不滿,但作為長子,他需要扛起家族團結和睦的重擔,而不能去分裂它,他選擇了隱忍,可張三娘子卻一直耿耿于懷。
范寧總聽母親念叨此事,耳朵都聽出老繭了。
至于成婚后,范家才知道長得很有福相是什么意思,但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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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家在村東頭,地勢比較高,在一座小山丘上,實際是一處山坳,背后就是元寶山,四周樹木茂盛,山腳下碧水如帶,風景倒很不錯。
兩人沿著小路走上山坳,眼前出現一片平坦土地,大約兩畝左右,祖父家就是這里。
兩排青磚大瓦房,呈‘??’字型結構,一排朝南,一排朝東,中間的院子就足有半畝大,四周圍墻約一人高,看起來光景還不錯。
走進院子,只見院子養了幾十只小雞,一個鄉下老太太正坐在廚房門前揀菜。
“娘!”范鐵舟連忙跑了上去。
原來這老太太就是自己祖母,范寧忽然有點恍惚,他接替范呆呆已經兩三個月了,祖母好像從來就不存在一樣。
直到今天母親提出送一雙鞋給婆婆,范寧才意識到原來自己還有祖母。
范寧又仔細打量一下自己的祖母,只見她和平時所見的鄉下老太太沒有什么區別,用帕子包著頭,穿一件藍底白點的短布衣,腰間纏一條黑布帶。
她估計還不到六十歲,但后背已經明顯佝僂,生活的辛勞在她臉上劃了無數道皺紋,但一雙渾濁的眼睛卻充滿了慈祥和善良。
范寧的祖母姓楊,就是本村人,她抬頭看了一眼長子,可當她看到了范寧,眼睛頓時一亮,布滿核桃紋的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
“我的囝囝來了!”
她拍掉身上的菜葉,快步走上前,一雙溫暖而粗糙的手握住范寧,摸著范寧的頭疼愛異常,“囝囝來看阿婆了!”
范寧的內心頓時被祖母的疼愛融化了,他連忙恭恭敬敬行一禮,“阿婆好!”
“我的囝囝懂事了,快來,阿婆給你吃個雞蛋!”
她拉著范寧坐下,又進廚房拿了一個剛煮好的雞蛋,塞給范寧,“慢慢吃喔!別噎著了。”
范寧連忙從父親口袋里抽出布鞋,遞給祖母,“這是我在京城給阿婆買的,最好的布鞋。”
楊氏愣了一下,渾濁的眼睛有一絲濕潤,她撫摸范寧的頭,笑得嘴都合不攏,“我的囝囝懂事了,給阿婆買鞋了。”
“這個小赤佬怎么來了?”
旁邊傳來一個不協調的聲音,只見范大川背著手從客堂里出來,瞪著一雙白多黑少的眼睛,一臉嫌厭地望著范寧。
他早上從小兒子口中得知,孫子是去給范仲淹當燒水小茶童,不是拜范仲淹為師,他心里才舒服一點。
否則范寧今天連這個門都進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