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似乎猜到我的想法有誤,馬上對我重新闡明了大致過程:“玄璃殿下有所誤會,是順著謠言摸索到最初傳聞的幾位,并且是由監察司正大光明地執行,絕非您所想的心狠手辣之舉。惑世誣民,本就重罪;造謠者明知重罪,但出于各種緣由,流言難除。若非事關王上或王上額外吩咐,隱士們不會擅自與監察司配合呼應。”
我聽罷若有所思地點頭,忽而想到了最初與云昱上朝后,朝內不久便有人上奏有關我存在朝堂的民間荒唐揣測。
云昱那時的凜冽之姿記憶猶新,我還記得當時的云昱拉著我憤然起身,他右手揮袖,金目散發的寒意威嚴令在場的人都心生畏懼。
“玄璃殿下,式微依稀記得王上即位不久時,黨閥余孽煽動民眾企圖以民意推翻王上,某位將領還差點盲從了異黨讒言。可王上面對這些都僅安排監察司,從未吩咐我等;隱士的存在,除開暗中保護王上周全,更是為王上肅清朝中異常。”
式微不等我回話,就彎著背,將我所言的隨意相待拋卻腦后,對我低首沉聲道:“王上會動用隱士參與,也是因之前三夫之言牽涉到玄璃殿下。玄璃殿下,王上對您視若珍寶,還望玄璃殿下能深明大義,不辜負王上的一片心意。”
我抿了抿嘴,對于眼前赤誠一片的提醒也暗自吸了一口氣,忽而感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觀念帶來的潛移默化的影響。
即便我明了眼前對云昱對自己皆忠誠的式微只是多慮,可作為守護云龍國幾百年的我對此卻有些悵然;身為玲瓏石的我,生長于人界,耳濡目染之下,我甚至會將自己視作人族;哪怕引咎自責,我也總是以維護人界維護云龍國自居,就算如此,我也難逃這樣暗戳戳地提醒?
人族與妖族不是在很久之前還可以相處較好嗎?
況且在此之前,幽州人族也與人族……想到這里我忽然明白了式微的善意提醒,如我拋開與蘭澤的關系重新審視,蘭澤率妖族攻打幽州人族的行徑,與當下魔族大舉進攻云龍國屬實有異曲同工之處。
妖族與魔族,都有著絕大部分人族無可比擬、并無法與之抗衡的能為,且均為雷霆之勢又風卷殘云;依據晌午速至的戰后勘察情況不難看出,魔族此番進攻與蘭澤率妖族吞噬幽州一樣,他們殺人如麻對人族士兵也好平民百姓也好,不管男女老少都趕盡殺絕,貫徹著“非我族類,殺無赦”的思想。
“死無全尸者多,無以葬,惟其與家人送銘牌。”
我心里默默念著這句話,心底開始對現在任性的自己有些厭棄:魔族到來之前,這些人們可能還在對戰后的生活有所憧憬,一場戰役后便是血肉橫飛;而我,僅僅是面對云昱的死亡就難以接受……
那么多人在沿海犧牲,本該率先阻擋在人族妖族面前,以身相抗魔尊的玲瓏石,卻承載著冠冕堂皇的高帽子躲在后方。
我心情沉重地整理好桌上的奏章,沒有答復式微的好言相告,只是悶聲對其吩咐:“流言蜚語依照以往交予監察司。煩請大家都別跟來,我、我現在想獨自靜一會兒。”
我放下朱筆,繞開式微,默默地跨出書房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