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他顫顫巍巍的手觸碰到了自己那慘不忍睹的腹部,麻木的知覺讓他無法分辨這其實是自己身上的肉,只覺得自己熟悉的部位變得好陌生。
“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就不疼了,兄弟。”
馮老黑不忍讓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成了這幅模樣,便把他冰涼的手捉過去撫著。
“你抓著我的手,抓好了,抓好了就不疼了。”
“我......想...回家......”
“嗯,沒事,我會帶你回家。”
“啊...我...什么......都...見不著......”
可他明明睜著眼睛,只是他眼睛里的光正在一點點消逝,淚水從眼眶邊緣滲了出來,馮老黑沒辦法與將死之人感同身受,他不知道那樣的哭泣是由于疼痛還是不舍,但他也跟著流淚。
汩汩熱淚從他眼中涌出,無論他怎么擦拭也來不及抹干凈,直到眼淚滴在了死者冰冷的手背上。他依舊是那個瑕疵,他是唯一一個會為了毫不相干的人流淚的草芥,大概是醫者仁心,盡管他的醫術仍待考證,可仁心卻是貨真價實。
真的是毫不相干的人嗎?
江十一看著流淚的馮老黑,目瞪口呆著,他無法跟著哭泣,且并非是因為難堪,什么時候起仁心成了一種瑕疵,到底是什么讓仁心成了一種瑕疵。
“他叫什么名字?”
老生常談的問題,面對著的仍舊是習以為常的無言以對,這個一起出生入死的草芥,死的時候連個名字都沒有,盡管那樣的出生入死不過短短幾個晝夜,短到讓人來不及記住他的名字。
九十九個草芥,血戰之后,僅存五人,比改名之前的賠錢貨還少。
“咱叫于肥,咱叫于肥。”
一張不太熟悉的面孔蹦出來做了自我介紹,他不希望這樣的慘案也發生在自己身上,他是僅存的五個草芥之一,江十一望向這個人。
嗯,是一張活該陣亡的臉沒錯了,活該陣亡的還有他那骨瘦如柴的身板,活該陣亡的人沒有陣亡,很明顯他不是曾經的賠錢貨中的一員,他的身體沒有經過戴矮子的鍛造,能活下來的原因只能有一個,那就是踩狗屎一般的運氣。
可有時候運氣就是比努力重要。
剩余的四個草芥沒人搭理他,陳泌一貫不說話,馮老黑光顧著哭,江十一覺得這么一個活該陣亡的人太晦氣,而戴矮子則從來都沒把注意力放在這里的活人和死人身上,此時的他正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城墻內激戰著的活人與死人上面。
本以為是屠殺卻仍舊陷入激戰,觀察了半晌戴矮子終于看清楚了敵軍士氣的源頭,城墻內銀甲的精銳在殘陽下顯得格外耀眼,在大嗓門的帶領下,他們尚未打算放棄抵抗。
戴矮子回身往城里走去,背上的大字“殺”像一塊飽經滄桑的石碑。
“你干什么?”江十一叫道,他突然發現草芥們中間其實還有個傷員,如果瘋狂也能算是傷病的話。
“取敵將首級!”
“你瘋啦?好不容易逃出來你又要去送!”
“我不是為了逃才打這場仗的。”
戴矮子對軍功的執著近乎瘋狂,他從來都不曾忘記此行的目的,即使九十九個草芥的命被他揮霍掉了九十四個,或許他真的視人命如草芥,包括別人的命,也包括他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