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穆懷陽一改此前的粗莽與陽光,現在的他看上去像個多愁善感的大姑娘,江十一便成了大姑娘的人生導師。江十一這才想起來,自己足足大了這個小伙子十歲,再加上底層生活長期的苦痛與折磨,且不論出身與地位,單論年齡與心智他確實是貨真價實的長輩。
江十一在穆懷陽身上仿佛看到了年少的自己,曾經的他,也像這個后輩那樣多愁善感,便宛若對那時的自己說起了心里話。
“人活著,就,只是為了活而已。有的吃就吃飽,有的穿就穿好,有女人,就抱回家,沒有為什么,就只是去做,就只是去活著。”江十一嘆了一口濁氣,意味深長地說道:“這個世道,不公、死人、背叛、欺騙、茍活、殘忍、恐怖,最關鍵的是,你還得活,知道自己的命很賤,但還是想活,于是很賤的命就要變得更賤,也不知道為了什么,沒吃飽的時候還想說那是怕餓,吃飽了后就還得去找為什么活,終于有一天,找到了個人,好像那個人可以告訴我為什么活,可那個人一直神秘兮兮,不顯露心意,于是我啊,就一直盯著他,很討厭他但是就想盯著他,最后,那個人在死前告訴我,他其實也,只是在追求一個好的死法而已,其實,他也早已經懦弱得不敢再去認識活人......”
江十一述說著,眼神空洞著,就像是在述說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一時間,他突然變得很老邁,老邁得不成樣子。旁邊的陳泌也若有所思地沉默著,他一貫沉默,可很少像現在沉默得那么由衷。他們都想到了同一個騙子,也都默默承認著,其實,他們被那個死騙子騙得心甘情愿。
人啊,都是賤。
“十一,你說了這么一大堆到底在說什么啊?”
“你還年輕,不懂。”
“又這么說!”
或許是因為江十一反常的叨絮讓這個小伙子看到了磐叔的影子,并因此獲得了某種快樂,他很快脫離了多愁善感的苦海,少年人的情緒總是這么來去如風,倒是江十一這種老人最愛拖泥帶水,本想開導年輕人卻把自己的情緒給繞了進去。
穆懷陽終于肯回家了,切確的說他也不是回家,而是徑直地奔著羊嗣的府上去了,他想去問問姐夫關于自己身世的事,江十一和陳泌在后面跟著。看門的仆人見是自家的少年人也沒攔他,穆懷陽急不可耐地奔去找羊嗣,路上打聽說人在后書房,就跟報軍情似的過去了。
來到了書房邊上,本來邁著大步就要沖進去,卻聽見里面有男女說話的聲音。
“你看看他都幾天沒回來了?天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在風塵之所瞎混,敗壞我穆家名聲!”這是一個女人的聲音,穆懷陽能認出來是他親姐姐。
“誒你就少說兩句吧,再怎么說也是你自家弟弟。”
“我少說兩句?當初要他下來,我跟你們說的你們聽了嗎?那就不是我們穆家的種!我沒有這個弟弟!你看看他長的那張怪臉,那是正常人嗎?他流的是什么血你不知道嗎?”
“小聲點,這里不是金土南,當心被人聽見。”
“在這里我還怕被人聽見什么!我爹也是老糊涂,為了那小子把自己名聲都搞成什么樣了,外面的人說的那是什么話!我爹一世英雄,名聲都被那小子給毀了,你要護他,你再護他,當心把你自己的名聲也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