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是上升的階梯,如何最大程度利用當下的亂局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則是一門學問。
澤尼爾蟄伏、審視,梅拉近幾個月的動蕩他盡收眼底,他看到了塔妮亞高舉旗幟后響應者如云,也看到了學派的步步緊逼,風暴領的執政官們已經開始執行奇襲王都羅德米爾的計劃時,風云突變。
黑尸會的出現讓澤尼爾眼前一亮,莎拉在屠殺過程中不斷以「力量」為餌吸引了大量的魔法師,而她免費發放死靈魔法的舉動更是令追隨者數量日漸增多。
普通人不在乎正義或者邪惡,或者說這些距離他們的人生都太遠太遠,對一群只想著茍活,求個溫飽的人談大義可笑至極。
渴望向上攀爬的魔法師也不在乎立場,被學派封鎖的知識,即便加入其中也難以獲得,那股被戲耍、被蹂躪后積壓于內心中的郁氣最終會轉化為對學派的恨意。
也許他們恨的不是學派,而是自己為何不是學派最上層的一份子,但這也足夠了,畢竟史無前例的動蕩讓梅拉的大多數重新思考起了「改變」。
澤尼爾將一切壓上了賭桌,他自信這是遠比奇襲王都,與父親決一死戰更為正確的選項。
執政官們惶恐下跪,魔法師代表呆若木雞。
前者認為這充滿了風險,學派被襲并不代表他們式微,而是并未正視現狀,團結一心。積數百年之底蘊,絕非如今表現得那般不堪。
后者擔心這樣的舉動會動搖澤尼爾未來的統治,給予底層更多的魔法知識這個口子輕易打開,則意味著執政穩定性下降,治安維穩壓力增大,同時也是對于現有魔法師群體地位的削弱,容易引發他們的反彈。
任何下放的力量與權利都難以收回,有些東西必須死死束縛于牢籠之中。
澤尼爾只是澹然一笑,與書記官對視一眼,自傲地解釋了起來。
「澤尼爾這種一條龍式培養魔法師的許諾,以及后續的高階魔法師傳承教導權限的開放相較于塔妮亞,可以說是更進一步,身為統治者,他就不怕這份許諾在不久的將來成為隱患嗎」路路好奇道。
「正相反,澤尼爾比塔妮亞聰明多了,他在公布這些條例時思考的已經是建國后,而非當下。」塞拉說。
「雖然無論哪個種族都會重復同樣的錯誤,但是歷史還是有一些參考性的,比方說,六百年前的魔力潮開始時,梭倫六柱,科德左恩初代皇帝,以及斯來戈那位該欺騙巨龍的皇帝陛下都是先通過反抗梅利亞斯這只腐朽的巨鸮聚集了大量的人望,再通過對抗浸染之靈凝聚人心,最終順利割據一方,奠定梅拉人族的新局勢。」
「在這個過程中,人們為什么要追隨他們」路禹輕笑道,「一開始絕非什么大道理,單純只是求個活路罷了。」
「梅利亞斯的末代統治殘酷到令人發指,各大種族、各大城邦均不堪忍受,甘愿與魔物為伍,不為巨鸮公民的情形在梅利亞斯統治區域到處上演,因此他們舉起旗幟后迅速獲得了各方響應。」
「也是在響應過程中,他們逐漸優化了自己的口號,給出了不同的許諾。像是知識分享、田畝與資源的重新劃分,這些當年的反抗者都用過,無非力度比今天的要差些許罷了。」路禹反問,「可路路,今天你還能見到那些許諾存在的痕跡嗎」
「梭倫六柱許諾將會建立一個各種族平等的新國度,如今的梭倫對于所謂的六大種族之外的帝國公民全無平等可言,梭倫官方更是在長久的統治中默許了「劣等種」稱呼再次出現。」
「科德左恩初代皇帝號稱要建立一個廉潔、公正的國家,不做主動對外擴張的野蠻武夫,還定下了大量優待農民與奴隸的政策。但在他上
任二十余年后,這些許諾便已經褪色。如今的科德左恩在過往數百年間發動的對外戰爭數量為四國之首。」
「我想我甚至不用說斯來戈了,它們的初代皇帝聲稱自己有別于梅利亞斯的貴族,言而有信,但它轉頭就欺騙了巨龍,并開啟了斯來戈之后數百年的屠龍慶典。」
感覺路禹說得有些累,塞拉默契地接過話茬。
「說什么不重要,做什么才重要。如今的許諾,只要得到利益的那批人升到了屬于他們的階級,便會徹底與自己曾待過的群體切割,他們所處的位置不會允許他們背叛自己,溫水煮青蛙般過個五年,十年,往事如煙,那些許諾經過修飾,帶了色彩,下面人即便從中讀出了什么,又能做什么」
路路不笨,只是有時候轉不過彎,聽到兩人如此說,她突然悲憤了起來。
「你們費盡心力,挑動塔妮亞反抗學派,撼動他們的統治,引導澤尼爾下場,促進良性競爭重新出現,但最終豈不是又要落入數百年來的困局之中如果是這樣,我們干涉還有什么意義」
「就像我們懷念輝煌時代存在過一般我們需要讓新一代的人品嘗過那已經離開梅拉太久的輝煌。」路禹用觸手揉了揉路路的臉頰,「它不能只是書籍中蒼白乏力的描述,需要有人將它重現世間。」
塞拉微笑著補充「太過久遠的事物若是未曾有人提及,便會褪色,隨著一次次動蕩逐漸成為冗雜歷史中的塵埃,不再有人知曉。我們在做的就是讓離開此處的光,再度閃耀于大地之上,令萬物重沐光輝,讓在黑暗中掙扎、困厄的靈魂重新感受溫暖,然后借由他們的手在往后每一次苦難來臨之際寫下屬于這個時代的「希望」。」
勞倫德在留給路禹的書中如是寫道「世間萬物,皆陷螺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