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魏檗會對鄭大風佩服不已,除了模樣不是那么端正,就沒啥缺點了。
陳平安說道“說真的,你沒必要去桐葉洲。”
“行了,別勸了,你要是螯魚背的劉島主,如此挽留,我留下就留下了,你就是個大老爺們,煩不煩,就算你不煩我也膩歪。”
鄭大風打趣過后,沉默片刻,搖頭正色道“仙尉道長要是不當看門人,即便他成為落魄山的譜牒修士,火候還是不對。”
陳平安能夠一直忍著不將仙尉收入門庭,始終把仙尉放在“山腳”而非山上,等于是相互間只以道友相處。
先前那份手稿的序文,開篇“道士仙尉”四個字,在鄭大風看來,其實要比之后的內容更加驚心動魄。
鄭大風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說句難聽的,當時他看到這開篇四字,當場頭皮發麻,也就不是練氣士,不然就要道心不穩了。
陳平安說道“那我跟崔東山事先說好,你就是去做客。”
鄭大風突然轉頭,盯著陳平安,沉聲問道“陳平安,你怎么回事”
陳平安苦笑道“一言難盡。”
因為鄭大風剛才敏銳發現一個細微古怪,陳平安在望向小鎮舊學塾那邊的時候,時不時皺眉,心情復雜,但是唯獨少了一份陳平安最不該欠缺的情緒,就是傷感。鄭大風不比常人,甚至在某些事情上,要比小陌這樣的飛升境大修士更能理解真相,所以才能一瞬間就察覺到不對勁。
人之七情六欲,既可被后世修道之士分割,好似那上古時代推行的“井田制”,通過路與渠將修士心田交錯劃開成一塊塊。事實上,后世山上的仙府,山下的宅屋,城池內的坊市,地理上的山與水,陸地與海,天時的一年四季,再細分為二十四節氣,廣義上何嘗不是如此作為
練氣士如此作為,等于將雜草叢生的情感,做了一個最直接徹底的歸攏和區分,這才有了真正意義上的“心為百骸之神主”,繼而奠定了“人靈于萬物,心主于百骸”的事實,有此成為人間共識,練氣士將那些耽誤修心的情感一一剝離出來,因為變荒原作田地了,練氣士就可以只在關鍵“洞府”內精耕細作,再來區分稻谷與稗草,就要簡單多了。最終將此舉,作為一條越過重重心關、用以證道長生的捷徑,而在遠古歲月里,人間地仙想要維持本性,又可以將一種種情感抽絲剝繭再歸攏起來,只是先如掃地一般,再將落葉塵土倒入了屋內,并不會掃地出門丟棄,因為皆可作為游走在光陰長河中的壓艙石。
許多的問題,是鄭大風在年少時就有疑惑,青年時就去百般求證,壯年時猶然一知半解的,但是比起任何一位小鎮本土人氏,即便加上那些福祿街和桃葉巷的練氣士,鄭大風都算當得起“心靈內秀”一說了。只說下圍棋,鄭大風的棋力,就甚至要在朱斂和魏檗之上,雖說這跟朱斂只將對弈手談視為小道、從來不愿多花心思有關,但是換個所謂國手的棋待詔,去與老廚子下下看
鄭大風無奈道“就這么喜歡自討苦吃嗎,真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服了你了,換個人,我就要說一句狗改不了吃屎,活該勞心勞力又耗神,反正是自作自受,怨不著別人。”
陳平安應該是將幾種情感剝離出來了,至于具體是幾種,以及用意如何,鄭大風就不多問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當一個人關起心門來,宛如閉關鎖國,隔絕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