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越是根深蒂固的山上道場,和那些國勢鼎盛的王朝,越是如同她身上的一個個充滿膿水的爛瘡。
即便有座劃地割據屹立萬年之久的劍氣長城,還有那個十四境的老瞎子,又從蠻荒天下山河版圖分去了十萬大山,即便如此等同于被切割掉兩塊大道,只要那個周密不曾從中作梗,早年四座天下,晷刻的前世,本該可以成為最強大的那個存在,甚至有機會搶先一步躋身十五境,徹底奪回天地權柄。
但是因為他們誕生之初、再與天地共存的根本意義,就是一種“必須維持自我的純粹性”,所以他們天然排斥兩座天下的往來。
所以當年哪怕那頭被譽為通天老狐的周密,與她保證一事,只要雙方合作,就可以保證讓她吃掉浩然天下那位“同道”,她就可以壯大和拓寬自身大道。
她對此是心存懷疑的,她還是擔心陷入高不成低不就的尷尬處境,就像練氣士很怕紅塵浸染,她更怕兩座天下的相持不下。大概正是因為她的游移不定,不夠果斷,最終下場,就是先被周密丟到托月山關起來,沒有她的出手相助,周密也未能成功吞并浩然天下,選擇登天離去,入主遠古天庭,而她則淪落到如今這般田地了。
遙想當年,一同去往托月山的路上,那個在她臉頰上刻字的儒衫裝束的男人,微笑道:“合則兩利,分則兩害,道理再簡單不過,但是你的本心不信這個,就沒辦法了,不過相信我,你以后肯定會后悔的。可惜人與人之間,心性有別,自古不輸天地之隔,最難講通道理,這就是我們與神靈和化外天魔的最大差別所在了。”
周密的離去,掏空了蠻荒天下極多的底蘊,尤其是頂尖戰力的折損,影響深遠,比如當初的十四舊王座,如今就沒能剩下幾個。
何況其中劉叉和仰止,還被文廟拘押起來。真正活著返回蠻荒的大妖,就只剩下搬山老祖朱厭和曳落河新任主人緋妃,其余不是戰死,就是被周密吃掉,或者消失無蹤。
一人剝削瘦天下,壯大自身肥一人。
這就是早年周密與托月山大祖開誠布公的上中下三策,當下局面,屬于蠻荒的下策,卻是周密的上策。
如果不是白澤的重返蠻荒,第一時間喊醒白景這撥遠古大妖,填補上了一定的空缺,否則浩然天下憑借那幾座渡口據點,相信推進速度完全可以用勢如破竹來形容。
禮圣腳踩那座符山,一次次伸手擋住蠻荒天下,仿佛是在一次次撥轉船頭。
因為有禮圣的阻攔去路,蠻荒天下在那條既定軌跡上的沖勢漸漸放緩。
禮圣一尊堪稱巨大的法相,相較于一座天下而言,就真像是人與一艘樓船的大小比例了。
只說兩者身形的懸殊程度,不至于渺小到是什么蚍蜉撼樹,或是螳臂當車,可終究還是讓旁觀者瞧著就心驚膽戰。
無論是什么陣營,不由得生出一個共同疑問,果真擋得住?
于玄看得驚心動魄,搭建一棟屋子,木材、磚石定量,其實不談實用二字,其實大也大得,小也可小。
只是前方那尊禮圣法相,如同一架經過縝密計算、再搭建而成的精密儀器,空間體積過大則不穩固,容易遭受幾次沖撞就散架,即便法相可以一次次散而聚攏,可畢竟禮圣的每一次撤退,就會讓這艘渡船愈發接近運轉有序的浩然天下,法相過小則與蠻荒天下的接觸面積不夠,雖說極有可能戳破那艘渡船的墻壁,使得蠻荒天下山河破碎無數,但如此一來,就會導致兩座天下的大道規矩混淆在一起,繼而導致白澤的出手攪局,從而演變成禮圣與白澤的一場大道之爭,最終結果,不管兩座天下是否“接壤”,自然還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牽一發而動全身,禮圣率先散道,導致至圣先師的散道出現變數,至圣先師的改變,又會影響到三教祖師其余兩位的散道,最終就是三教祖師按照預期封禁新遠古天庭一事,變數更大。
呂喦嘆了口氣,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束手束腳的局面,還是周密的謀劃,導致禮圣的真正敵人,只有一半是蠻荒,還有一半是禮圣自己創造出來的那套規矩。
否則呂喦曾經在天外,親眼見識過禮圣的真正巔峰狀態,先前那撥隱匿于天外的遠古神靈,在披甲者領銜之下,試圖進入浩然天下,當時禮圣法相何其大,整座浩然天下小如一顆寶珠,被禮圣單手護住,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天壤之別的局面,就在于禮圣既要阻擋蠻荒天下,又不可牽扯浩然禮制,禮圣就必須等于將自己摘出浩然,此舉僅次于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