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肅扯了扯嘴角,“劉真君知道就好。”
“黃鸝顏色已可愛,添得葉底三五聲。”
劉志茂輕輕拍打欄桿,輕聲道:“確實是個好到不能再好的地方了,既養眼又養耳,前者容易后者難,所以當年我就想兼并黃鸝島,只是礙于載陽真人火法精湛,雖有勝算,也是慘勝,實在不愿你我雙方鷸蚌相爭,被宮柳島漁翁得利。”
仲肅笑道:“水君府吳先生前腳才走,劉真君后腳就來,怎么,是得了劉老成的授意,讓真君敲打我來了?”
書簡湖首任湖君,夏繁,鬼物,是戰場英靈出身,曾是大驪邊軍斥候,戰功累累。
而那位湖君水府的謀主吳觀棋,極有可能是大驪諜子出身。黃鸝島這邊,是吳觀棋上島做客,此人對呂采桑贊不絕口,言語之中,暗示仲肅這個當師兄的,不妨為小師弟長遠謀劃一條新路。鼓鳴島那邊,更是湖君夏繁親自登門。先前還有一些正月里的拜訪,水府那邊的諸司主官,都沒有刻意藏掖行蹤,好像根本無所謂真境宗的看法。
劉志茂哈哈笑道:“仲肅老弟啊,既然咱倆都是給人當狗,又何必狗咬狗呢。”
仲肅是個書簡湖的異類,最不像山澤野修,極風雅。
當年阻攔劉志茂一統書簡湖,黃鸝島出力不小,卻非利益之爭,仲肅純屬看不慣劉志茂的蠅營狗茍,手段太下三濫。
用仲肅的話說,就是丟一條狗坐在那把椅子上,也比劉志茂當書簡湖共主來得好。
劉志茂笑問道:“這么多年了,你還在堅持山澤野修也是練氣士,仲肅,說說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章靨這個老友,是正兒八經的譜牒修士出身,他這輩子卻一門心思想要當個野修。
仲肅卻是個書簡湖土生土長的野修,反而總想著要當個講規矩的散修。
一個多年好友,一個死對頭,都這么莫名其妙。
宮柳島。
一位譜牒修士的修道生涯,缺不了課業。
甚至越是天才,師門長輩開小灶越多。
郭淳熙就屬于那種明明資質極差卻開小灶極多的“奇人”。
這就要歸功于郭淳熙是真境宗次席供奉李芙蕖的親傳弟子了,不過除了這個顯赫身份,他就沒什么可以稱道的地方了,資質,家世,相貌,談吐……在仙師扎堆的宮柳島可謂一無是處。
關于郭淳熙為何如此被李芙蕖器重,同門間私下猜測不少,有說他是來自一個寶瓶洲東南部的小國,以前是學武的,家鄉附近有個仙府,好像是叫青芝派來著,反正就是個小門戶,是一個常人聽都沒聽過的寒酸門派。只是不知怎么就入了李芙蕖的法眼,破格收為嫡傳,一大把年紀了,三十好幾的人,結果如今才是兩境練氣士,可李芙蕖好像還是十分器重此人,不但親自傳授道法,還對郭淳熙賜下一件用來汲取天地靈氣的法寶,其余幾個早已是中五境修士的嫡傳弟子,自然俱是一頭霧水,既羨慕又詫異,卻也不敢質疑師尊的決定,平時見著了郭淳熙,都會有個笑臉,喊一聲郭師弟,親近中略帶幾分討好。
青芝派每隔一段時日,就會舉辦一場鏡花水月,多是在崖畔那座翹檐翼然的高哉亭內。
郭淳熙必然一場不落,不看撓心抓肝,不看更揪心。上山修行仙術后,都說修道之人六親緣淺,轉為與山水緣深,可他還是會定時寄去一封家書,給爹娘說些在外鄉混得還好的話,總之就是老調常談,再寄給武館一封信,與師父徐遠霞嘮叨幾句山上的風土人情。修行之后,郭淳熙就戒酒了,一開始是徹底戒了,好幾個月都滴酒未沾,后來看了一場鏡花水月,如今幾乎每天都戒。
郭淳熙沒興趣了解外邊的山上事,光是修行,每天的課業,呼吸吐納,就已經足夠讓郭淳熙焦頭爛額,實在是有苦自知,資質太差,那些一點就通的同門,甚至是師侄輩的,學有所成,樂在其中,如魚得水,他不行,修行是一樁實打實的苦事,既枯燥無味,又進展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