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的新元嬰,將來有希望躋身玉璞,就是難度不小,會在桐葉洲那邊磕磕碰碰。”
陸沉抬起手,掐指一算,沉吟片刻,“如果未能得逞,在今夜功虧一簣,煉山不成反而丟掉這份道本,趙浮陽明天就要從金丹境瓶頸跌境為龍門境了,至于將來嘛,得是仙人境起步了。”
除了白茅聽不見對話內容,裴錢都能聽清楚師父跟陸沉的聊天。
陳平安說道:“陸掌教是不是少說了一種或者兩種情況。”
陸沉點頭笑道:“若是趙浮陽能夠待在這邊,上下兩山皆原封不動,他與青杏國柳氏井水不犯河水,遲早會被顧璨打死,自然是萬事皆休的下場了。或者說趙浮陽能夠順利躋身元嬰,又使出金闕派一脈秘傳的‘擔山’神通,最終離開這處是非之地,萬一,貧道只是說萬一,他可以成為有朝一日數量眾多的人間真龍之一,并且趙浮陽還有望以盤山一脈的魁首身份,占據陸地氣運,與很能打的那么一小撮飛升修士,在山巔并肩而立。”
“只說在當下這一刻,趙浮陽就有四條路可走。”
“但是趙浮陽到底會走哪條路,最終成就高低,大道前程,好像又取決于我們倆在這張飯桌上,怎么聊。”
“就像這張桌子,有你我,有裴錢,如今又有了楔子嶺鬼物白茅。若是貧道愿意,還可以拉上虞管事,那個端酒送菜的婢女。”
陳平安問道:“路過浩然,先為白茅傳授一篇不死方,再收個飛升境資質的不記名徒孫,陸掌教都是順手為之?”
聽得出來,趙浮陽想要走到山巔,有個先決條件,他得跟著陸沉這位隔了許多個輩分的祖師爺,一起去往山運厚重的青冥天下。
陸沉反問道:“看史書,那么多出身貧寒的開國君主身邊,在那龍興之地,一縣之內,至多是一郡之地,怎就有那么多的非公即侯的厲害人物?看遍數座天下,在山上,類似寶瓶洲驪珠洞天,青神王朝的五陵少年窟,攏共才幾個?”
陸沉將手中筷子放飯碗上邊一放,如懸空架起一座橋梁,自問自答道:“世路歧途亂如麻,大道能有幾條?跟對人,走對路,就是時來天地皆同力。走錯路了,任你是心比天高的英雄豪杰,也要抑郁潦倒不得志。興許偶有例外,終究只是例外。話說回來,光有一條平步青云的寬闊道路,沒有恒心,腳力不濟,當然也難走遠。”
“陳平安,你猜錯了,趙浮陽想要成就最高,就不能被誰牽著鼻子走,也不能是大樹底下好乘涼。這就是他的第五條道路。”
“別忘了,為何會有人說山上沒有上五境的純粹野修。同時更別忘了,白帝城鄭居中雖有師承,但是真正意義上,他也是山澤野修,他才是純粹野修。”
陸沉拿起一根筷子,“獨木難支。即便上了桌子,用手扒拉飯菜,總不像話,是會被旁人打手,長輩訓斥,或是趕下桌去的。”
陸沉再拿起一根筷子,“相輔相成,就能夾菜吃飯了,至于能吃多少,各憑坐在飯桌旁邊之人的胃口和肚量。”
“一雙筷子,可以是泥瓶巷的陳平安跟杏花巷的馬苦玄,或是劉羨陽跟陳平安,也可以是顧璨跟宋集薪,宋集薪與趙繇,李槐與胡灃,胡灃跟董水井,等等,諸如此類,以此類推,既可以是一張飯桌,也可以是一張賭輸就撤掉椅凳的賭桌,還可以是一張香火裊裊的供桌。”
金闕派祖山,清靜峰,金仙庵。
當代峰主是一位老嫗模樣的金丹修士,領著一眾嫡傳,站在一處崖外白云如海的涼亭附近,聯袂恭迎“上宗”仙師的大駕光臨。
金闕派的開山祖師,她在兵解離世之前,曾經為諸峰嫡傳弟子,留下一道法旨,或者說是她的遺愿,她希望有朝一日,金闕派子弟,能夠日積月累,累積功德,幫助她在白霜王朝的那座靈飛觀,恢復譜牒身份,重新錄名。僅此而已。與此同時,她也下了一道死命令,即便是自家門派處于生死存亡之際,也絕對不可叨擾靈飛觀內她那位師尊的清修,誰敢有違此律,就是欺師滅祖。
所以即便是在那場戰事當中,金闕派諸峰修士,始終恪守祖訓,沒有主動與靈飛觀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