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早年獨自出門遠游,后來在桐葉洲那邊,帶著小黑炭一起趕夜路,都用上了。
都是按照夜航船條目城那位李十郎的底本,挑挑揀揀,編撰出來的對韻。
挑了三十六篇歷代文豪大家專門描寫山水風景的絕佳散文,又被陳平安分上中下三冊,每一冊各有各的行文質樸,文藻優美。
學塾的習字課,陳平安先教蒙童書寫他們自己的名字,先前已經上過幾年學塾會寫的,就學寫類似“學而時習之”的句子,不然就是村子祠堂內的堂號匾額與那幾幅楹聯內容。
此外才是一些膾炙人口卻淺顯易懂的詩句,例如舉頭望明月,城春草木深,白日依山盡。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在蒙童們埋頭寫字的時候,儒衫長褂布鞋的教書先生,就雙手負后走在三列課桌間,偶爾伸手,雙指捻起蒙童的“筆管”,輕輕一提,陳平安若是一提就起,便會提醒他們注意握筆寫字的時候,要聚精會神,要學會專心。或是停下腳步,指出孩子在落筆時某個筆畫的不對地方。
等到習字課結束,到了午時中,準時下課。蒙童可以回家吃午飯,有半個時辰的閑余功夫。
如果一日只有早晚兩頓飯的,各自玩耍便是,上樹捉鳥下河摸魚都隨意。
陸沉和寧吉就像兩個徹頭徹尾的“外人”,看著學塾外這片曬谷場空地的熱熱鬧鬧。
每當這個時候,看上去人高馬大、身材健碩的趙樹下,就派上用場了,因為師父會要求他演練一套拳法。
趙樹下臉皮薄,其實一開始就挺尷尬的,關鍵師父還叮囑他,一定要弄出點動靜聲響來,塵土飛揚,兩只衣袖噼啪震響。
這對于那些好動的男孩子來說,看那個趙樹下打拳,比跟著家里長輩去縣城那邊趕集、看廟會,或是年關時節購買年貨,差得不多了。
而陳平安自己,就自顧自去廚房吃飯去了,端著碗,斜靠門口,站在那邊看趙樹下的笑話。
蒙童里有三個女孩,喜歡踢毽子,于是陳平安就做了幾只銅錢雞毛毽子,順便做了個雞毛撣子。
陳平安偶爾會喊一個面黃肌瘦的蒙童,一起吃午飯,這個孩子坐在學塾中間一列,瞧著卻比剛入學的五六歲蒙童還要矮小瘦弱,只是喊了兩次,孩子都紅著臉沒點頭,陳平安想了想,就不再堅持。
因為學費收得低,蒙童人數也不多,所以陳平安就在學塾附近開辟出一塊菜圃,圍以一圈竹編柵欄,再養了些雞鴨,又用一個低價,跟鄉人租借了一小片竹林和茶園,與趙樹下一起在山上墾荒,種了些玉米之類的農作物,以及栽種下桃、枇杷等果樹。原本陳平安還想著是不是做個豬圈,買兩只豬崽兒,還曾想著種些桑樹,只是不管養豬還是養蠶,氣味都重,想想就算了。
真要改善伙食,可以去山上布置陷阱下套子,實在不行,讓趙樹下抓頭麂子、野豬就是了。
陸沉斜靠日晷,伸出一根手指,凌空寫了個一個“丂”字,字跡如濃墨重筆,懸空經久不散。
道士與一旁少年笑著解釋道“這個字,后來就演變成了于,古意是氣欲舒展之貌。過兩天,會有一位道門老神仙,做成一樁合道星河的壯舉,老真人就是這個姓氏,山上習慣敬稱他為符箓于玄,有點類似陰陽家一脈的談天鄒、說地陸,當然還有浩然三絕之一的劍術裴旻。”